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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欺欺人

    贺余乐把车窗降下来,容山学问他:“你眼睛又不舒服吗?”

    “没有,”贺余乐回他,“就是有点酸。”

    距离他做完近视手术已经很有一段日子了,除了眼睛偶尔会酸会涩以外已经没有什么大碍,眼药水贺余乐也是爱滴不滴。容山学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他,索性随他去了。

    这两天容山学父母旅游路过这个城市,顺道来看看小辈们,承蒙小时候的照顾,贺余乐也不好意思拒绝不去,分别给两位长辈挑了礼物才跟着容山学走了。

    那个时候他爸妈闹着离婚,他十顿有六顿是容母看顾的,阿姨炖的绿豆排骨是一绝。可惜不在家吃下了馆子,一个川菜馆子,贺余乐无所谓吃辣吃甜,进门看见满桌红,一时隐约有点胃疼。

    容母呵呵招呼他们坐下,她年过五十了还显得几分年轻,披着一块酒红的披肩,看得出来新烫了头发;容父则一如既往地沉默宽厚,贺余乐打了招呼坐下,拾起筷子。

    “顺道看看,”容母说,“吃吧吃吧别愣着,出来就是要吃饭的呀。”

    容山学整了整筷子,夹了一块鱼rou:“还在旅游?什么时候回家?”

    “哎呀,还早的嘛,等十月份国庆了,再回去吧。”

    “别人都是等小长假出来玩。”

    “国庆哪儿人不多呀,正好回去休息呀。”

    容母看了看贺余乐:“小贺也长开了,都认不出来了,人还是一样的瘦,不爱吃饭吧?”

    贺余乐笑:“我就这样,吃得多长得少。”

    “就讨厌你们这种!”容母也跟着笑:“吃也吃不胖!”

    一顿饭吃的还算其乐融融,贺余乐从小对长辈和生人就有点寡言和腼腆,当了个称职的饭桶,容母知道他脾气也没勉强他发言,贺余乐整个头快插碗里了。

    直到他听见容母问:“没谈女朋友啊。”这话当然不是问他的。

    容山学声音很平稳:“在搞事业。”

    “事业要搞,女朋友也要谈啊。”容母慢慢地说:“你读高中的时候,不那么大把的女孩子喜欢你?”

    “也还行吧。”

    容母说:“你自己得有计划,喜欢的人有没有?”

    “没有。”

    容山学说了一句,这个话题继续的期间贺余乐一直强迫自己别去看容山学,又想插两句话让自己别表现得太傻,然而容山学偏头看了他一眼,又说了句什么——

    他没听清,因为容山学给他扯了张纸摁他嘴角了,敷衍擦了两下,被贺余乐连忙抬手上来自己接过擦了擦。油印而已。

    贺余乐抬头看见容母温柔的脸——她确实是一个很温柔的女性,岁月良待她,没太苛责她的容颜,也没有施加太多压力和苦难给她,贺余乐曾经幻想过理想的母亲的样子,原型之一就有她。

    他安安静静地听,容母转而问他:“乐乐有没有?”

    “啊?”

    “女朋友呀,喜欢的人。”容母冲他眨眼睛。

    贺余乐说:“没有……吧。”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到底有没有?”

    “没有。”贺余乐咧开嘴笑:“真没有。”

    他放下筷子擦嘴:“叔叔阿姨我饱了出去厕所一趟。”

    他出了包厢,掏出手机给卓光发:我觉得我单恋生涯还是挺完整的,至少见过家长了,对不。

    卓光:你少自欺欺人

    拐到厕所,他洗了个手,靠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边透气,不想抽烟,怕带一身味儿回去,冲人。

    其实想了很久,到了今天他好像才真正放下了一样。容山学是个普通的正常的直男,应该听从家里的话娶一个知心的姑娘当老婆,生孩子。他人长得不错性格也好,以后教出来的小孩想必也很优秀……

    诸如此类的,一不留神火车跑出去二百来里,贺余乐悲戚地心想我是真的很他妈的爱他……只要他平安幸福就怎么样都好了,因为容山学能过上千万人的那种幸福日子,他也会觉得幸福。

    在他被母亲放开手的日子里,容山学牵起了他,但总有放开的时候;他也不能总是那个需要人带着走路的小朋友了。

    直到来厕所抓人的容山学看见贺余乐抄着手倚在那头看手机,不断有来往的人越过他,把他割裂的像玻璃上浮动的影子。

    贺余乐的气势有点颓,让他更像个孩子,他的脸颊轮廓还是瘦削的,颈后的线条流入衬衫的领子。他的表情像是在经历一场溺水,直到容山学也如梦方醒一样把他叫回神:“别吹了,容易感冒。”

    贺余乐也不知道最后自己怎么回的包厢,感觉出去吹吹风以后冷静多了,回来坐下搓搓脸,继续假笑着听容山学应付他妈说的相亲的事情。

    吃到晚上七八点,容父容母就得赶十二点的飞机去了,容山学沟通好了,说是不让送,何况他们明天都有工作。

    “乐乐。”

    容山学轻声叫他,明明贺余乐没有喝酒,脸上却有点红,坐在副驾好像睡着了一样。然后他伸手想把贺余乐脑袋掰过来一点方便取放安全带,贺余乐灵敏地偏头,自然躲开他,同时伸手摁开了卡扣。

    尽管容山学敏感,可也还是没敏感到这种地步,没有察觉到贺余乐的变化,问他要不要上楼还是躺一会儿。

    “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好,也很累。”

    贺余乐说:“不耽误你了。”

    说完他自己有点想笑;为什么听上去这么像双关?容山学果然问:“什么?”

    他有个优点就是不确定的一律当没听见处理。

    “不耽误你休息,”贺余乐重新说,“快回家吧还是。”

    贺余乐看着容山学,是一张很熟悉的脸,当初他和家里出柜的时候谁也没有反对,mama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他们并没有在贺余乐的成长里给予太多的关注,那么事后来追查孩子到底是哪里养歪了也只能得到一个结论,横竖他们没有理由指责贺余乐不懂事,相反,他已经够懂事了。

    容山学跟他完全不一样。

    贺余乐说:“拜拜。”

    “过两天……过两天我住过来,”容山学说,“还在盯装修。”

    “好啊,”贺余乐点头,“你来吧我把客房给你空出来。”

    容山学看了他一两秒,伸手去揽他后脑勺,贺余乐察觉出来他是想吻自己额头,于是先一步弯腰边笑边抬手推他的脸:“腻歪什么,我爬了,拜拜。”

    容山学叹气,贺余乐也搞不懂他叹什么,于是真的推门下车了。

    他给卓光发:做回朋友需要几步

    卓光:打开冰箱,把大象塞进去,关上冰箱。

    贺余乐感觉自己正渐渐回到那个冰箱中,把自己关起来,但还没有,他返回去回李纯楷的消息,善良的学弟问他要不要出来吃饭,有个很好吃的馆子。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朋友确实是很安全的关系。

    卓光打电话过来,她不知道在哪儿,好像在江边,问:“怎么突然要做朋友?你不是死活都不想跟他当朋友才表的白?”

    “这不……事发突然,晚上跟他爸爸mama见面吃饭了,他爸妈一直问他女朋友的事儿。你们都说我上学的时候动静就挺大我也觉得,他mama应该看出来了吧。”

    卓光沉默了一会儿,说:“确实挺明显的。”

    贺余乐苦涩地笑了一下。

    陈晓算是容山学谈的时间比较长的女朋友了,而且女孩儿长得不能算差,很有攻击性的长相。她宣布和容山学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在说什么郎才女貌。恰逢贺余乐肠胃炎,听完就跑出去水池吐了。

    他请假两天,回学校时萎靡不振,连容山学和他说话都显得兴致缺缺。放学了陈晓来找他,容山学下意识看贺余乐,贺余乐已经拎着书包消失在教室门口了。

    容山学每天都送他女朋友出校门,但他们不牵手,唯一一次牵手,是陈晓主动的。

    后来陈晓把他甩了,说他闷。

    贺余乐就差没给容山学放个鞭炮庆祝他分手了,又害怕他因为分手而难过,结果反倒是容山学带他出去吃火锅,说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跟他一起吃饭,不看着他就容易吃点不干不净的,生病。

    贺余乐紧紧闭着嘴巴,一句话都不说,因为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