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舒厌迟

    莫微步履匆匆，他说要去勤工俭学并不单是找借口回绝杨熳的邀约，虽然没有学费方面的顾虑，现今所有的公立学校都是免费教育，但是生活费还是得自己赚的。

    莫微因为家庭因素，大学期间的开销都得靠自己支付。而学校对于这部分学生也有相当不错的支持，莫微只要按时兼职，便足够平日的饮食支出了，省着点用的话，每月还有结余，可以用来买一些必要的日用品。

    对于现在爆火的游戏虚幻现实，一方面是没有闲钱支出，这款游戏价格极高，远不是“自然之声”能比的，另一方面则是莫微对这类游戏实在毫无兴趣，人生的确是有各种不如意，但靠做梦来改变现实，也不知是可怜还是可笑了。莫微自问还没有到需要幻想来缓解人生不如意的程度。

    莫微兼职的地方是学校的实体书图书馆，平时是每日六点到九点，像今天这样下午没课的时候则再多下午两点到五点的班时。工资不多，胜在轻松，工作时还可以读书，很适合学生。

    反正午休也没别的事情，莫微干脆提前来到了图书馆，实体书图书馆一如既往的来客稀少，毕竟先不论方便快捷的电子书，梦世界的图书馆也多如牛毛，会来实体书图书馆的除了备考学生就是一些复古人士了。

    莫微坐在工作台前，便取了一本书看了起来，实体图书馆并没有安装电子平板，工作台只是一张普通的办公桌，他在办公桌下的抽屉里放了一些专业书，便于工作时复习。

    认真看书的时候时间也过得特别快，莫微手上的笔不出墨想换支笔的时候才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也不知站了有多久。

    对方发现莫微终于注意到他，便有些羞怯地捏紧了手上的书，小声说道：“莫微学长，我是来还书的。”这个男生是实体图书馆近一年的常客了，名叫舒厌迟，是一名大一学生，长相漂亮秀气，性格非常内向文静，看人的时候总是视线下垂，不敢与人对视。不同于大多数来图书馆备考的学生，一般都会带一个平板来复习资料，他是来实体图书馆单纯看书的。每周至少会来两三趟，习惯坐在一楼偏僻的小角落。

    莫微会认识他，也是因为有一天晚上，暴雨如瀑，这个男生没有带伞，很是不安地站在图书馆门前，微微低垂着脑袋，整个人的肢体语言都在表现出“想找人拼伞但不好意思说出口”。眼看图书馆的人逐渐走光，那个男生，将书包捧在胸前，似乎下定决心要冒雨奔走的时候，莫微终于忍不住去管了这一桩“闲事”。

    两人一同撑伞走回男生宿舍的时候，莫微才知道对方是同专业的大一新生，虽然带了伞，但是因为雨实在太大，等回了宿舍，两人身上也半湿了。等到第二日晚莫微去图书馆兼职的时候，舒厌迟早就坐在里面了，还带了一个保温杯的姜糖茶过来，犹犹豫豫地站在工作台前，憋了有半分钟才磕磕绊绊地说出请莫微喝姜糖茶，“莫微学长”四个字的声音更是小如蚊蚋。

    当时舒厌迟那紧张的模样，让莫微感觉如果拒绝了他，恐怕对方会当场哭出来，便少有地接受了对方的馈赠。后来舒厌迟便会偶尔带些自己做的小点心给莫微，那漆黑的眼睛总是羞怯又期待地看着他，如同懵懂的幼鹿，让莫微说不出回绝的话语。

    这样过了有一个学期，舒厌迟现在终于没有最开始那么羞涩了，但言行还是十分拘谨。

    “你以后直接叫我就可以了。”莫微接过舒厌迟手上的书本温和道，舒厌迟脸上显出几分局促：“莫微学长，对不起，我只是不想打扰到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也没有打扰到我。”莫微熟练地将书本信息录入系统，而后放在身后的临时推车上。等到晚上快下班时，他需要推着小推车将书放回书架。

    “嗯……”舒厌迟低着头，双手放在两侧，好像做错了事一般不安地弯曲着手指，柔软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视线。

    “你要再借新的书吗？”看着舒厌迟紧张的模样，莫微转了话题。

    “啊，是……”舒厌迟像是被提醒了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先去书架那边看一看。”说完便转进了书架群。莫微侧头看了看，发现他竟然一头扎进了产后护理区，明显不是他平时的类型。他为什么这么容易慌乱呢？实在是过于害羞的性格了。莫微心里叹了口气，换了支笔重新翻阅起了专业书。

    五点的时候，莫微合上了课本便准备去食堂吃晚饭，因为晚班还要回来，便没做什么整理。转过身发现舒厌迟又怯怯地站在了他身前，手上还拎着一个超大号的印花保温桶，提手上绑着根红色的布带，打了一个精巧的蝴蝶结。这架势再配上紧张的眼神，看着舒厌迟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莫微都忍不住要替他感到慌张了。虽说之前舒厌迟有给他送过几次自己做的小点心，但带饭菜还是过了某个度。莫微有点惊讶，同时心里的某个距离警报也不由开启，他看着舒厌迟柔软无害的脸，微蹙眉，斟酌着措辞。

    “谢谢，我……”

    而舒厌迟少有地打断了他的话，他看起来似乎已经紧张到听不清别人的声音了。“莫……莫微学长，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下午的时候做了一些菜，想着能和朋友一块，我……我在学校里只和你比较熟……”他的声音从一开始刻意地放大，到后面越来越低，最后已经变成小心翼翼盯着脚尖了。

    莫微拒绝的话语绕在舌尖，看着面前这个眉眼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男生不安的模样，他心里像沉进了一块海绵，曾经的自己也有过卑微期待的时候，但那时候没有人施予他温柔。一份友情，他又何必如此吝啬。

    “好啊。”莫微唇边弯出一抹浅笑，一闪而逝。

    舒厌迟长年下垂的眼睛少见地睁开了，直愣愣地盯着莫微的脸，莫微仰头看着他，神情中似乎渐渐升起了困惑。舒厌迟惊醒一般偏开了头，柔声细语道：“我不太确定莫微学长的口味，就做了一些甜咸口味的菜式。”一边说着一边还悄悄看向莫微，十分忐忑的模样。

    “没关系，我不挑食的。”莫微忍不住安慰了一下看起来有些担忧的舒厌迟，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图书馆负一楼，舒厌迟明明比莫微还高一头，却小步走在莫微身后，抱着那个印花保温桶，十分乖顺的模样。

    学校的这座实体书图书馆室内是一个环形的设计，负一楼大厅中央区域有三层楼高，一二楼是环绕着的看台形状，密密麻麻规则排列着书架与课桌，一般看书的学生主要集中在一楼，而负一楼没有书架，设置了各种形状的沙发和茶几用作休息用。

    实体书图书馆负一楼比楼上更加冷清，只有角落的一个长型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在睡觉。

    莫微和舒厌迟坐在负一层的一处石英茶几旁，舒厌迟正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极大的保温桶拆解开来，最上方的那根红色蝴蝶结绑带便显得格外醒目。

    莫微有些好奇地扯了扯那根带子，是丝质的绸布，十分光滑结实。没想到舒厌迟还喜欢这种可爱的小装饰，不过考虑到他内向柔软的性格，似乎也不违和。“莫微学长，你喜欢这个吗？”看到莫微在拉扯那个蝴蝶结，舒厌迟的脸颊泛起了一抹嫣红。“……还行吧。”莫微随意应道，可能舒厌迟比较喜欢这类“可爱”的物件，莫微不想给他带去无谓的压力，即使是现在男性拥有“粉色系”爱好也容易引人侧目。

    舒厌迟已经将菜品摆开，除了四菜一汤，还有一份草莓奶油蛋糕。舒厌迟做甜点的手艺莫微之前就已经见识过，没想到做菜的手艺也十分出色。饭后吃完了蛋糕，舒厌迟还准备了荔枝、苹果等餐后水果。

    “你厨艺这么好，以后就算做厨师也能谋生了。”莫微发出一声轻笑，剥了一颗荔枝放在舒厌迟的盘子里，他发现舒厌迟一直没吃水果，只是静静看着他吃。

    “因为我在家里的时候，就经常做菜……”舒厌迟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抬眼悄悄看了眼莫微，“学长喜欢的话，我以后还能做给学长吃吗？”

    “等到校园庆典那一天，你可以准备一些自己做的小点心，”莫微很是认真地提议道，“到时候肯定能交到很多新朋友。”明明自己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朋友，却在教别人怎么融入集体，但是莫微本能感觉舒厌迟是一个害怕寂寞的人，渴望与他人有所联系。

    “嗯……”舒厌迟小幅度点了点头，手指摩挲着那根红色的布带，蝴蝶结早被解了下来，缠绕在他的指间。他似乎总习惯于手里捏着点什么东西，以缓解紧张。

    莫微与舒厌迟二人相处的时候，总是非常容易陷入安静，舒厌迟性格内向，而莫微也不爱说话。所幸，这种氛围并不令人尴尬，莫微习惯于沉默，而舒厌迟则乐衷于隐在角落。将食盒整理好后，莫微陷在柔软的沙发中短暂休憩，舒厌迟则是垂着眼，无意识地抚摸着石英茶几的边角，这是一个四角尖尖的方形茶几，拇指稍微用些劲便会有微微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