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故人

    第四十九章

    穿着有跟鞋的曹亦帆和杨靖一起走到时，双腿已有些累，她心里庆幸Boss是VIP，不用排队，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想损他：“杨总，你出来吃饭怎么没驾车呀？少有呢。”

    杨靖抓了抓头发以掩饰眼里的尴尬，尽量以平日的语气说：“看天气好，就想走走。”

    “没想到你还挺会过日子……哇！好多人！”他们说着就走到了正门，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轮候入座的人群吓到。

    “没事儿，我刚才已发讯息给店家，直接进去就行。”杨靖气定神闲地安抚道。

    在他们快要进门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叫住了曹亦帆。她回头探看，只见四个白领从轮候的位置中走了过来。

    “果然是你，帆帆学姐！”首先前来的是一个矮个子女生，样子和声音同样可爱、娇嗲。

    “Hi，小帆。”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俊朗、挺拔的男生，他给了曹亦帆一个非常阳光的大笑容。

    曹亦帆先是定住一愣，打量二人几秒后，马上展示从杨总身上学来的商业式微笑，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好，好久不见。”

    男生上来与女生并排而立，其余两个人也紧跟在后，女生顺势挽住男生的手，自然得像一对老夫妻。曹亦帆注意到这个动作，笑容不自觉地僵硬了些。她敛下眼中轻微得不能再轻的涟漪，问：“你们还是那么恩爱呀，结婚了吗？有小孩吗？”

    “学姐不要取笑人家啦！人家哪像生过小孩的人。”女生害羞地笑倒在男生怀里，挽住男生的手又改为与男生十指紧扣，然后把两只紧扣的手举起，边展示纤指上的钻戒，边说：“不过有人已经求婚了。”

    那钻戒闪烁生辉，灿发着亮白的光，份外刺眼，份外刺曹亦帆的眼。

    “恭喜呀！祝福你们。”曹亦帆笑得更开，笑得没心没肺。

    又这样笑了？杨靖觉得很可疑，似乎她每次想掩饰什么，就会这样笑。

    “谢谢学姐！”女生也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又仰头问身旁的未婚夫：“我们请学姐来参加婚礼好不好？她见证了我们的爱情！”

    男生低头，宠溺地看着未婚妻，道：“好，你说什么都好。”

    “咳咳。”杨靖轻轻咳嗽，不想再莫名被喂狗粮。

    机灵的曹亦帆意识到他的不耐烦，就马上介绍说：“噢……他们是我的学长和学妹，还有……”

    “同事，我们在同一个公司上班。”男生接话，手指在四人中间绕圈圈。

    “哦……他是我的上司。”曹亦帆也介绍杨靖。话是看着男生的眼睛说的，刚才聊天一直只看着女生，这下她总算敢看清楚男生的容貌了。

    他成熟了不少，但依旧爽朗如少年，她想。

    曹亦帆以为自己波澜不惊，杨靖却洞悉到她这一眼并不寻常，而且从这四人出现起，她的肢体、表情都处于僵硬状态，没放松过。

    “你好，我叫李明康。”男生率先取出名片向杨靖递去。

    杨靖却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子，神态自若，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故意把对方晾在那儿。他身高虽不及李明康，但由于始终不给对方任何眼神，倒显得高傲与疏离，隐隐有种霸气。

    曹亦帆跟了他一段时间，自然懂他的意思，但凡他整理袖子或领带，即表示他对此人无兴趣，不愿与对方交换名片或不愿透露身分。

    “谢谢。”她替杨靖接下名片，解释道：“这位是杨先生，我是他的临时秘书。真的很抱歉，我忘了带他的名片，日后有机会再为几位补上吧。”话毕，她瞥了一眼李明康的名片，上面的头衔是某保险公司的资深寿险顾问。

    原来大家毕业后，似乎都没有混得很好嘛，曹亦帆想，尽管在学校里风头一时无两，出了社会，站在真正优秀的人面前，马上高下立见。她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但同时也取笑自己孩子气，竟把二人比较。

    李明康毕竟是做保险的，这种被拒绝的情况他还见得少吗？自然没表露任何不悦，但心里如何想就没人知道了。

    李明康的未婚妻出来打圆场。

    “没关系，杨先生，我叫陈颖。”也把自己的名片给了曹亦帆，然后马上转移话题：“对了，学姐，你们也是来吃饭的吗？”

    “是的。”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不是来吃饭，干嘛出现在门口？曹亦帆想。

    “你们不介意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吧？快轮到我们的号了。”陈颖依然笑咪咪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呃……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杨先生公务繁忙，我们过来前，已预先订了位置，本来正要进去呢……不如我们下次再约？”曹亦帆说的是实话，但也带点幼稚的私心，暗示她的上司身份尊贵。

    “哇……原来杨先生是VIP？不知能否顺便带我们进去见识见识贵宾房呢？”陈颖这话是略过曹亦帆，直接对杨靖说的，语气、表情要多甜有多甜。

    曹亦帆心里很是懊悔，她本想狐假虎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没想到陈颖脸皮这么厚，竟想蹭杨靖的VIP特权，而且还和以前一样，仗着自己长得娇小可爱，配以无辜的神情，嗲声嗲气地攻略男生，从中讨些好处。

    “既然是曹秘书的朋友，当然可以。”杨靖终于说话了，还无视林明康与陈颖的关系，看陈颖的眼神甚是轻佻。

    这不是硬生生的flirting吗？果然男人都喜欢这种！曹亦帆心里很是不满，偷偷瞪了杨靖，又瞟了一眼李明康，只见他仍然一脸柔情地看陈颖，想必是已经习惯了她的矫揉做作。

    于是，一行人鱼贯而入。

    得知贵宾到来，老板亲来迎接，是个穿传统和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

    杨靖小声跟她交代了几句，她给他回了个九十度鞠躬，然后便为他们作入席安排。餐馆大厅人多吵杂，其他人都听不到杨靖说了什么。

    ?????

    原来的贵宾室置于后庭，远离大厅和厨房，甚是幽静。所谓的贵宾室其实是一间间日式和室，地上铺满榻榻米，以拉门把室内空间分隔开。

    老板先为杨靖和曹亦帆安排座位，把他们引到一间向阳的和室。绿油油的榻榻米上洒落几滴阳光，很是闲适、惬意。商业闹市里竟有此等风情的餐厅，难怪人们都慕名而来。

    曹亦帆估计杨靖刚才跟老板说的事就是这个吧？带李明康他们进来，可以，但不代表能让他们随便拼桌，共处一室。

    “帮我买包烟，回来时顺便在大厅把菜、餐饮点好，点你喜欢的就行，价格无碍。”曹亦帆都还没落坐，杨靖就这样吩咐她。

    “烟？你不是不抽烟吗？”她有点错愕。

    “应酬用，去吧。”

    “哦。”

    她离开以后，杨靖便听见隔壁的动静。

    开在这商业地段，VIP自然不少，毕竟S市的大公司都集中在这里，所以他们在每间和室中间都建了拉门，VIP太多时就把拉门关起，把一间和室变为两间。杨靖是知道这里的设计的，还故意让老板安排李明康他们在一门之隔。不知就里的人会以为自己处在独立的房间里，然其实是与别人共享一间，他们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一般来说，关门以后，两个空间的声音是不通的，但和式门不同普通门，且杨靖听力好，就另当别论了。

    “那个就是你说……在大学时期死赖蛮缠明康的胖子？”不是甜腻的女声，杨靖估计是同行的女生。

    “对！就是她！”这个才是陈颖。

    她们似乎以前就讨论过曹亦帆。

    “难怪追了明康三年都不成功，真的有点肥腻，恶……”女生作势要吐。

    “你也想吐吧？更何况是我的明康，所以那时我压根儿没把她当成对手。”陈颖得意洋洋地说。

    “没你们说得那么夸张吧？刚才那女生顶多是丰满些，我觉得长得倒是挺不错的。”同行男生插话，不是李明康。

    “她现在确实没大学时胖，但也不见得美，所谓一白遮三丑，一胖毁所有嘛，你何曾见过帅哥牵一头猪出去？而且她以前真是恐龙级别的，被她踩一脚会直接投胎的那种！”陈颖说得非常夸张。

    “哈哈哈……你嘴真欠！”同行女被逗笑了。

    “我说的是真的！她那时还不会化妆、不懂打扮，丑死了！”

    “不过……你不是说你进大学没多久就跟明康交往了吗？她何来追明康三年呀？”

    “这得怪他！你别看他一副善良、明朗的样子，其实一肚子坏水！怎么说呢……我们能在一起，恐龙姐算是红娘吧？”

    “怎么说？好想知道你们的爱恨情仇！”

    “大学迎新时，恐龙姐负责带我那组，我跟她玩着玩着就熟络了，那时她二年级，明康三年级。后来其他人跟我说她一直在追系草，追到全系皆知，我就很好奇系草长什么样的……唉，反正再后来我就透过她认识了明康，三人一起玩了段时间，我俩就交往了。”

    “啊？她明知道你们在一起了，还敢继续追明康？”

    “那时候她每天都给某人送早餐、晚餐，节日又送礼物，某人就舍不得把真相告诉她了呗。”陈颖这话说得稍稍有点酸。

    “我只是想能省则省，把钱留着给你花。”林明康终于发言，为自己辩解。

    “他可不是全为了我，是为了身边有个免费佣人可以使唤！打水呀、取快递呀、跑腿呀、洗衣服呀都让学姐做。不过学姐也恶心，连内裤都愿意帮他洗！不过反正有人替我照顾他，我也轻松多了，而且那个人对我又没有威胁性，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他地下情咯。”

    “这么听来，你们都有点坏哦，耍了人家几年，大学青春浪费了，美好回忆也没留下。”同行男生说了公道话。

    “你怎知人家没有美好回忆留下？明康毕业前才跟她说追到我了，那拒绝的话说得可体面、可文艺了，说不定她现在还爱着他、觉得他是‘白月光’呢！”陈颖又酸溜溜地说话了。

    “毕竟是我的错，拒绝她时当然想把伤害降到最低。你就别再计较了，我最后还是你的，没人能抢走。”李明康安慰道。

    “就算受伤害也是她活该！旁人都能看出你不喜欢她，她还不死心！知道我们交往后，还敢绑个大蝴蝶结、穿那种薄纱裙来挽留你，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恶心死了！”

    杨靖在隔壁已听不下去。整间和室几乎降到冰点，似乎下一秒就能生出雪花来。他本只是好奇曹亦帆突然变得拘谨的原因，姑且观察一下那四个人，没想却听到两个人渣的垃圾恶行。现在弄清原因，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寒着一张脸，起身，想出去找人来把拉门打开，没想到甫踏出和室，就在走廊碰到默默垂泪的曹亦帆。显然她也听到那些人的对话。

    杨靖把她拉到走廊对出的和式小庭院，质问道：“不是让你去买烟吗？”手却温柔地为她拭泪，害曹亦帆怪不好意思的。

    “忘了带手机，回来拿。”她赶紧收敛情绪道，觉得有点尴尬。

    看在杨靖眼里，却是故作坚强，顿时怒火中烧。他像宠女儿般宠着的宝藏女孩，竟曾被那样糟蹋！

    “哭什么？不如重施故伎，我帮你报仇。”他捏了捏她哭红了的鼻子说。

    原来杨靖想重演张舒婷、苏文杰订婚时那一幕，不把他们怎么样，只要他们羡慕、嫉妒、恨，好让自己暗爽一回。曹亦帆却不同意，表示自己已经不介怀过去的事，会落泪也不过是一时感触。

    他们以为曹亦帆什么都不知道，却不知有一个陈颖的朋友，因看不过二人的行为，偷偷把真相告诉了她。她就是从那时起，身心受挫、对人失望，决定再也不能轻易爱一个人、不能强求、不能一头栽进暗恋的粉红泡泡里。

    虽是早就知情，但亲耳听他们说，难免勾起了一点情绪，但仅此而已，她不想杨靖陪她做幼稚的报复。

    其实杨靖爬到今天的位置也算是一步一脚印，以权势、地位打压人、显摆，不是他爱做的事，然而曹亦帆的眼泪像滴在他心尖上，让他特别难受，他平生最讨厌跟别人分享，包括欺负人的权利。能让她哭的人只能是他！

    “乖，照我说的做。”杨靖像哄小孩那样说，拳头却是紧握着的，眼睛也往和室的方向看去，眼神凌厉。

    “真的不用，我只是……今天有点多愁善感。对他们已经没有恨。”曹亦帆摇摇头说。

    其实她更为自己的身世难过，好像从小到大，各个阶段，都没什么快乐的回忆，最幸福的时候，是写作时，投入在故事里，但那些终究是故事，是虚假的，不是真正的快乐。

    “有些事，要正式了结，才算真正翻篇，人生才能顺利往前走，知道吗？”他捧住她的头，脸碰脸地对她说，硬要她看着自己眼睛。他语气温柔，眼里全是疼惜，不像讲大道理，更像是蛊惑人心。

    “我……不知道。”

    “你若不配合，我就按自己的方式玩咯，反正我很久没下狠手了，正好练练手。”他笑说。这笑让人头皮发麻。

    “不！好，我配合！反正刚才已经幼稚了一回，也不差这一下。”她指的是换玩偶的事。她觉得自己若不配合，杨靖似乎会很容易失控。这个商场鬼见愁！她近来听太多他打击对手的事了，猎物一旦被他盯上，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