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1）

    “晚上好。”

    “晚上好。”

    季以槐停下手中正在收拾东西的活儿，看着面前这位穿着十分正式的男人，又看了一眼男人手里面还在冒冷汽的两罐汽水，犹豫三秒，还是从对方手里面挑走橘子味儿的汽水，给男人留下一罐可乐。

    “谢谢。”

    “不客气。”

    季以槐将吉他挪到一边，非常自然地给男人腾出位置，男人便顺势坐到季以槐身边，一只手轻轻抱着自己的西装外套，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拉开了易拉罐的环儿，“咔哒”一声，清脆又响亮，随着晚风，消散在宁静的夜晚。

    正当男人准备拿起来喝可乐的时候，季以槐却突然将自己的手伸了过来。

    男人看着季以槐拿着汽水罐跟自己碰了个杯，又若无其事地仰头畅饮，不禁挑了挑眉。

    小朋友还挺可爱。

    季以槐可没想这么多。在季以槐眼里，没有什么比在夏日炎炎的夜晚，坐在公园的小湖边，吹着悠悠凉风，咕咚咕咚地喝冰汽水更让人快乐的事情了，如果硬要说有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美好的夜晚，身边还坐着一位看起来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知己一起分享吧。

    季以槐知道，早在三个小时前，这个男人就坐在距离他几米远的长椅上面，默默地注视自己，静静地听自己唱过了一首又一首毫无目的的歌。

    季以槐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有人欣赏，有人喜欢，甚至有人会为了他能放下时间，在自己唱完之后，能走上前来递给自己一罐汽水，和自己一起享受公园夜晚的宁静，呼吸夹杂泥土香味的空气，看看天上少数几颗特别亮眼的星星，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我叫季以槐，已经的已，槐树的槐，请问您怎么称呼？”季以槐砸了砸嘴，回味着嘴巴里面留下的橘子味香气，歪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一双眼睛亮亮，似乎沾了糖水的味儿，讲话也带着甜味。

    “秦纵，纵横的纵，”男人垂下眼睑，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小许多岁的男孩儿，忍不住笑道：“你叫我秦叔叔就行了，叫你小季你介意吗？”

    “当然不介意啦！叫叔叔的话——”季以槐又仔细盯着旁边的男人，就算灯光昏暗，但是季以槐仍然觉得面前的男人并不能算成“叔叔”那一类的，无论从外貌还是从气质，看上去都非常年轻——

    “我40了。”

    “？”

    “真的。”

    季以槐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在秦纵非常坦然的目光下，季以槐勉强接受了对方的话语。

    保养得真好。

    季以槐小声嘀咕。

    秦纵看着身旁晃悠汽水罐的男孩儿，一眼就看出了对方在想些什么，不动声色地低头抿了一口自己的糖水：“我很喜欢你自己写的那首歌。”

    季以槐竖起了头顶不存在的狐狸耳朵。

    “你看过吗？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歌曲写的是宋赵两个人的故事吧？”

    季以槐再一次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完全不敢将面前的男人和挂上任何联系。

    “我曾经很喜欢那个作者，他所有的我都看过一遍。”秦纵看着震惊的季以槐，非常坦然地陈述道。

    “那您——”

    “我是。”

    秦纵的坦然，让季以槐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一本很老的同志文学，是一本非常小众的网络，是两个男同性恋之间非常现实的故事。

    有多现实呢？有吵架，有出轨，甚至还有骗婚同妻等等很多不道德的情节，就算在几年前那个网络开放的时代，大概也是许多人难以接受的一本。

    但是季以槐很喜欢，在懵懂的少年时期里面，的作者用一字一句，无声地告诉了季以槐什么是爱情，什么是现实，也是这本书，让季以槐彻底认清了自己的性取向。

    而的作者，在写过另外几本之后，突然弃笔退圈了，找不到人，也没有联系方式，只给繁杂的网络留下了几笔没什么人看的文字，彻彻底底消失在了人间。

    “能借你的吉他用一下吗？”秦纵突然笑道。

    季以槐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小木吉他递给了秦纵。

    秦纵接过吉他试了几个音，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孩儿，卷起自己的袖口，独自弹了起来。

    我们是天生一对

    互相爱慕

    我们拥抱对方

    诉说心中的欢喜

    我们是最重要的彼此

    世界有你，有我

    ……

    夜晚的凉风抚过两人的脸颊，吹乱了男生可爱的卷发，吹掉了男人身边正经严肃的西装。悄悄地带走了琴弦上面不太熟练的调子，也卷走了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

    季以槐静静地看着秦纵用自己的吉他又弹又唱，无声地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并将其抱进了怀里。

    季以槐听得出来，这首歌的曲调是秦纵自己编的，词却是原里面作者自己写的，是主人公宋渊和自己的爱人赵旭分开以后，宋渊偷偷写给赵旭的情歌。可惜，读者看得到，宋渊心爱的赵旭，却再也听不到了。

    很伤感，但是季以槐很喜欢。季以槐曾经不止一次地为这个歌谱曲，却都没有秦纵这一首来得更有韵味。

    季以槐有点想哭。

    “能借一个拥抱吗？”季以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秦纵没有说话，只是大大方方地张开手臂，将心情低落的小家伙抱进了怀里。

    季以槐将脸蛋埋在秦纵的颈窝，尽情地享受藏在男人耳朵后面的古龙水香味，好闻，又不刺鼻，季以槐非常喜欢。

    大抵是年长者独有的魅力，季以槐感受力量通过拥抱透浸皮肤之中，慢慢地流入骨髓，一点也不想松开面前这位刚刚认识的叔叔。

    “如果您没有爱人的话，我可以亲您一下吗？”季以槐在人怀里头红着耳朵尖，朝秦纵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道。

    季以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就是想这么做，在没人的夜晚，在蝉鸣低吟的公园，和一个陌生的叔叔偷偷地交换一个很甜腻的吻。

    秦纵欲言又止，看着小朋友，最终什么也没说，主动低下头，贴上了男孩儿略有些干燥的嘴唇。

    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带着一股淡淡的橘子味儿，幼稚又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