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耽美小说 - 践踏在线阅读 -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或许我该安慰他一下,他却摆了摆手表示并不需要,只是语气很轻地问我:“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吧?”

    我能明白。

    “腺体被手术刀切割开,被注入液体,被那些大人,被那些beta……不断地抽血……”

    我都知道。

    常溪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他的嘴角始终挂着柔和的弧度,“我会死在这里的,易深。”他坐回自己的床位,“一定是跟他们一样的下场……所以我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开心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多好啊。”

    他抬手伸了个懒腰,一副放松的姿态,显得刻意。

    我一时有些哑然,思考一阵后,才说道:“你不是说要跟时舒曼在一起吗?”我实在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能尽可能地安慰他。

    常溪的眼睛亮了亮,“是说过……但也可能只是空想罢了,毕竟她……”他忽然眯了眯了眯眼,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混着温水才勉强吞咽下药粒,我看着他,喝完这杯温水后,腺体莫名散去了几分燥热不适感,灼烧般的疼痛竟然也消散了不少——药效居然会这么快。

    常溪回过神来,注意到我有些诧异的目光,他缓缓说道:“好歹也是时昼夜递给我的东西,里面肯定是加了东西的。”他先前的那副姿态不知为何没了,似乎是佯装快乐得累了,连句客套讨好的“时阿姨”都不叫了。

    “至于是什么东西,我管不着,也不知道。”常溪哼笑出声,“反正有效果就好,天天千刀万剐的,不被信息素折磨死,也得被手术刀磨死。”

    “……”

    “随便聊点什么呗,看在我给你止疼药的份上。”

    我想了想:“时舒曼知道你喜欢她吗?”

    “不知道。”常溪摇了摇头,“但我知道,她一定不喜欢我。”

    “怎么知道的?”我有些好奇。

    “说出来有些俗套。”常溪勾了勾嘴角,“就是某天我刚被那伙人磨完刀,给自己喂药的时候,无意间——就看到她在身旁空荡荡的实验室里,我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正双手揪着某个人的衣领——凑上去强吻那个人。”

    “……啊?”

    “够生猛吧。”

    “……确实。”我能说什么。

    “但重点不是这个——”常溪摇头晃脑地想了想,“重点是那位被强吻的兄弟,是个alpha,还是除了时昼夜以外的,另一位负责人的儿子。”

    “叫什么来着。哦,叫黄昏。”常溪叹了口气,“她经常跟我念叨这个人的名字,没完没了的。我再装傻也能看出来她对那个人的想法吧,尤其是在亲眼看到后。”

    我狠命吸了口气:“……你真的很无聊。”

    “待在这里,除了固定的一日三餐,固定的被拖去当小白鼠,总得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啊。”

    常溪嗤笑一声,“时舒曼一个beta,喜欢一个alpha,会有什么后果也不难猜测吧?”

    我愣了愣,“能有什么后果?”

    “你觉得呢?”常溪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这个世界,可是alpha所掌控的……beta不过是alpha与omega中间的调和剂罢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常溪的笑意半分不减,“我没想说什么啊,就是想跟你科普一下,毕竟舒曼jiejie说了,你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少爷呀。”尾音语调上扬,他似乎想向我传递些什么讯息,又只能点到为止,任由我一脸懵逼。

    我:“直说不行吗?”

    “行啊。”常溪抚摸着自己胳膊处的伤疤,“易深大少爷,你会写日记吗?”

    我皱了眉,“什么?”

    这人怎么老喜欢忽然换话题。

    “也对,正经人谁写日记啊……”常溪喃喃自语道,“那我帮你写好了……”

    “……”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有些不对劲。

    果不其然。

    常溪的脸色苍白,脖颈处密密麻麻的仿佛蛛网似的血红线条在缓慢散开蔓延。他微垂着眸咬着牙忍受着体内信息素的翻滚,腺体发烫、疼得人好想痛哭出声。

    使出残余的力气,他将自己缩进了被子里——他在颤抖,他在隐忍着象征着痛苦的喊叫。

    他说:“真他娘疼!”

    我想凑过去,他又连忙说道:“别过来!”

    “我缓……缓缓就好。”

    我说好,却还是凑过去听他的声音,埋在被子里的隐隐约约的哭声——

    “真的有这么疼吗?”

    看常溪的模样就能看出来,但我就是想问出来,我看他跟时舒曼一样喜欢打哑谜就烦。

    其实我还没有发作过——但常溪却告诉我,他们只是把我原本的腺体给毁掉了,会给我安一个新的。

    什么是新的?

    常溪声音带着颤抖,又告诉我:“就是杀了alpha或者omega,取走他们的腺体,用点方法加以保存,再将它高价收购……拿死人的腺体安放在你残缺的腺体处,你懂了吗?”

    “……死人?为什么会是死人?不过是腺体没了……而已啊……”

    这超出了我的认知。

    “整块腺体都没了,你能指望用什么填补呢?”

    常溪声音都哑了,“流血都可以流死了……咝……切除宝贵的腺体贩卖,要么特别穷,要么是被迫的——比如被拐卖了。卖家会好好伺候这些人吗?omega、alpha……从来不把beta当回事的两种人,会被这些疯子打压成这样,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这些疯子,会把他们当人吗?”常溪掀开了被子,整张脸泛着不正常的红,他的眉头紧锁,眼里闪过晦暗,他看着已经呆滞的我,问我:“易深大少爷,你的父亲是尊贵的alpha……他会把身为beta的你,当成人吗?”语气很轻,却狠狠戳进我的心窝子。

    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我从来不敢想。

    “真的把你当成人,又怎么会送你进这里?”常溪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我是没有办法,因为我很早的时候就在这里。我想逃,我又能逃哪里去——哦对了,你不知道的吧?其实我那些死掉的朋友……都在我的腺体里,你不知道的吧……我亲眼看到的,我看到了好多好多!”

    常溪捂着眼痛哭出声,他的腺体红得滴血,满是针孔疮疤的部位上面,似乎还有脉搏在跳动。他呼吸一下,就抽疼得厉害,眼里含着热泪,尽情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我僵硬得手脚开始麻木,看着常溪仿佛陷入某种疯癫似的状态,他的额不知何时冒出了冷汗。我看着他双手掐住自己的脖颈,沉闷地一下一下地吐着气:“好疼……”声音宛如坏掉的风箱。眼白被血丝逐渐覆盖,他缓慢闭上眼垂下头,咬住自己的胳膊。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看着他在我的面前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