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黑灰色的轿车停靠在海港口的边上,里面正坐着握紧双拳,眉头紧皱的韩温书。下属无论在车门外面向他汇报任何消息,都被他粗暴的打断,并辱骂声不断。 司机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相信如果没有那片金属质地的车门,门外的那些人会被这个看似纤细的年轻人,打得满口是血。 礼貌的野兽,永远只会是野兽,当愤怒将他所有的伪装融化,他将露出锋利的牙齿,撕碎眼前所有的一切。 “开车。”韩温书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在听取早就预料到的情报。钱虎和咎雨伯合作得很不错,新兴区基本被钱帮掌控,虽然韩家才是最先进入市场的,但没有后续的其他支持,现在进展缓慢。 前不久听说谏文昂调任新兴区的警务处厅长,本该对韩温书是利好消息,因为钱虎和谏文昂特殊的同居关系,事情变得复杂起来。韩温书不确定他贸然拜访谏文昂,对韩家在新区的生意有怎样的效果。 这边还没想到有效对策,当天晚上韩温书就被父亲召见,韩温书的父亲明确他们在新区的目的,并要求韩温书不择手段也要达成。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将钱帮赶尽杀绝。”韩温书的父亲一想起看不出情绪的钱虎,就手骨发麻,想要撕碎什么或者捏碎什么。自己不中用的儿子,如果有他一半城府,新区早就是他们韩家的天下,而钱家那个老不死的也无法和他叫板。 凭什么?一个白手起家的穷小子,企图和他们这种世袭黑道平起平坐,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韩温书用舌尖刮弄着被父亲重重扇了一掌的脸颊,rou眼可见的速度红肿并产生让人有流泪冲动的灼热。 从懂事后,韩温书就不再被父亲如此严重的责骂过,甚至粗暴的动手殴打他。这份耻辱都因为钱虎这个男人。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的人生就走向分崩离析,他爱的人与他形同陌路,他的财富被钱虎狡诈占有。 钱虎夺走了他的一切。 找人殴打钱虎,这是韩温书目前最想做的事。虽然有下属提议直接将男人做掉,但被他毫不犹豫的否定掉。钱虎让他很气愤,很难堪,他却没有一丁点杀了男人的念头。那天在山庄分开时,钱虎和吴曼彤家少爷亲密的动作,多少刺伤了他的心。明明是那个不知羞耻的老男人跟在他身后地说着爱。 一转身,钱虎用宠溺地眼神看向他人。曾经被韩温书嗤之以鼻的顺从,在不经意间溜走,彻底消失掉。男子除了感到空落落的,就是无依无靠的冰冷。 他多想喊出男人的名字,哪怕将男人的视线短暂停留在他身上,卑微的期许迫于可恶的自尊心。一夜都在后悔中备受煎熬。 钱虎因拦路堵截被人打伤,送进了医院。这一消息爆出,咎雨伯就坐不住了。不顾身边撒雅丽的追问起身准备前往出事地点,他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要干什么?”撒雅丽不明白,一个短暂到只有十秒钟的电话,竟然给咎雨伯带来如此之大的影响。这句话到底说了什么? “我要召集手下,立刻查明一件事。”咎雨伯虽然嘴巴上发着狠话,但手指不受控制的抖动出卖了他惊恐万分的心情。 “你加入了黑帮?”撒雅丽看着不远处待命的黑衣人,训练有素的样子,加上咎雨伯本身不是什么国家要员,甚至企业高管都算不上,除了混黑还真不用如此小心。 “姐,事情有点复杂。” “那就简单说。”撒雅丽咄咄逼人的态度,就像一座大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的压在了咎雨伯的脊梁上。咎雨伯也想过先否认,以后再说。但承诺过绝不会向他最亲近的jiejie说谎,男子汉说到做到。 “是。西郊夜店的吴女士就是我的生母。”咎雨伯才说完,就被撒雅丽用力的甩了一耳光。火辣辣的刺痛加上嗡嗡作响的左耳,将他与外界所有的感知隔绝了。脑袋一片空白后,就被撒雅丽用力扯住了衣领,她近距离的咆哮就像可怕的食人鳄。 “这点你早就知道,是你说,你要过上温馨安稳的日子,现在你回去找她,这算什么!”撒雅丽不明白,曾经刻意避开与吴曼彤接触的咎雨伯,今时今日主动找上门去。他年幼时的梦想不要了?卷入江湖的纷纷扰扰,这一生就算完了。 咎雨伯听着撒雅丽的质问,无言以对。撒雅丽曾经为了不让他陷入打打杀杀的街头,付出了很多,甚至将自己的梦想摔碎,只为了他。 这份恩情,咎雨伯是绝不能辜负的。 “对不起。” 千言万语最后只能汇成三个字,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想要待在钱虎的身边,只是一位平凡的教师,那是远远不够的。单钱虎和韩温书之间的婚约解除这件事,就费尽他九牛一虎之力。当他接触吴曼彤之后,事情变得简单起来。仅仅一句话的时间,钱虎就对他另眼相看,不计前嫌的和他交往。 哪怕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也甘之若殆。那一夜他做错了,很后悔。甚至跑到教堂跪在神像面前哭诉忏悔,都无济于事。三天两夜的煎熬后,咎雨伯明白钱虎就是他想要拥有的那束光,即使放弃安稳的生活,他也在所不惜。 钱虎挺直了腰杆坐在医院的病床上,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身体行动上,在医生看来属于随时可以出院的状态。但那个纤细清秀的男子,满心担忧的恳求让他将病情说得严重一点,迫使钱虎继续在医院休养。 “既然医生说需要留院观察,那就安心的待着。”咎雨伯双手握住男人厚实的右手,感受着男人掌心上的老茧加上高热的温度,咎雨伯珍惜的亲吻着钱虎的脸颊。 “嗯,都听你的。”钱虎扫了医生一眼,看到对方不自在的眼神回避,咎雨伯的小心思不用猜也知道。而且最近每每两人独处,咎雨伯就会对男人动手动脚,拼命抑制的躁动在钱虎看来,他辛苦的忍耐无聊透顶。 咎雨伯并不需要这样,他如果稀罕自己的身体,那就做啊!钱虎也好提出自己的要求,互利互惠这才是合作的基础。谈恋爱的名头,被咎雨伯这样不知所谓的刻制下,变成了诡异的恋爱游戏。钱虎现在的角色被设置成欲擒故纵的渣男,男人简直委屈得想笑。 咎雨伯并没有在病房待太久,就匆匆忙忙前往约定地点与撒雅丽见面。今天的撒雅丽还是一身素净的修女服,只是整个人的气场变得有些骇人。 “姐,那么匆忙的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咎雨伯小心谨慎的询问道,今天表情严肃的撒雅丽,和小时候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样子很像。 撒雅丽从小就有一种狼性,狠厉的手段加上执拗的性子,那片区的老大不止一次找上门来,希望撒雅丽能加入他的麾下。一直坚挺不走歪路的撒雅丽,因为他的高中学费加入了黑社会。 那时候撒雅丽在大坝边上来来回回的跑,直到筋疲力尽才回家。咎雨伯知道撒雅丽是心有不甘,但这份怒火不能向他发泄,所以才用这种了无声息的方法,接受命运的不公和蹉跎。 “我听钱虎说最近没机会过来照顾孩子,所以让我有事找你。” “嗯,他因为身体不适,住院了。”咎雨伯想到钱帮正在封锁消息,准备暗地里处理这件事,所以具体的住院原因也不好明说。 “你们在交往?”撒雅丽直击红心,说完这句话。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谏文昂那个帅气十足,五感敏锐的年轻人。 “应该算是。”咎雨伯不清楚男人是不是真的放下以前,和他重新开始。他们之间的交往中,咎雨伯总能感受到钱虎对他的应付,有时候礼貌得拒人千里之外。 “你这是撬墙脚?你是不是疯了!世界上那么多人,你必须做这种卑鄙的事情。”撒雅丽捏紧了拳头,真想给咎雨伯漂亮的脸上狠狠来上一拳。 “他又没结婚,都是有机会争取的。”咎雨伯知道男人受欢迎,不只是和韩温书有婚约,还和一个前途似锦的警官有暧昧关系。但他有十足的把握,最终男人还是会选择他,因为他才是最合适、对男人最好的人。 “我不同意。”撒雅丽努力向主祷告,本着解决事情的态度,好好说话。 “为什么?”咎雨伯以为撒雅丽会支持他,曾经撒雅丽无论他的目标如何,都无条件支持。 “因为你只会索取!钱先生是个很不错的人,他应该得到更好的。”撒雅丽扔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毫不考虑这些话会给咎雨伯带来怎样的伤害。 回到安兰保育院的撒雅丽,还没进入教堂祷告,就看到踌躇不前的高大男子。而这个人正是钱虎的哥哥钱晋,他今天过来是受钱虎的嘱托,送些东西过来,顺便沟通一下做义工的事情。 “听说这里有孩子到达上学的年龄,但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正常入学。”钱晋捧着手里的青花瓷釉茶杯,态度端正的询问着这里的具体情况。 “因为没有学龄前教育毕业证,周边的小学不愿意接收孩子,有的一拖再拖就完全跟不上了。”这是最让人头痛的事情,无论如何向政府部门反应,事情总是毫无进展。 “嗯,这是体制上的问题,其实学习并不是非要到学校才能完成,很多学术研究也不是在课堂上完成的。如果不嫌弃鄙人才疏学浅,就让我来教导孩子基本的学习技能。”钱晋递出橄榄枝后,还贴心地拿出了大大小小的学历证明。钱晋傲人的学业成就震撼了没怎么上过学的撒雅丽。 送东西进来的其他修女也对钱晋刮目相看,院长大人则慈爱的握紧了钱晋的手,说着感激的话,顺利将事情敲定。 钱虎很感激咎雨伯对他的照顾,但有些事情不便让咎雨伯知道。 “为什么要出去?我今天有一个重要宴会,没法陪你一起。”咎雨伯烦躁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而钱虎则坚持外出的计划。 “一点点私事,不能陪伴就算了。最近韩温书被你和谏文昂联合打压,我想他没有精力和时间找我麻烦。”咎雨伯和谏文昂联手这件事,男人是早上才知道的,看来咎雨伯不只是限制他的行动自由,甚至钱帮的讯息传递网也被他遏制。 “生气了?我不该瞒着你和谏文昂接触,但想要弄垮韩温书并不容易,单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咎雨伯软言细语地向钱虎解释,从内心来说,他非常讨厌那个长相深邃的家伙。炯炯有神的眼睛,带着斑斓多彩的光芒,自信的姿态将他人死死踩在脚下。 况且钱虎对谏文昂的态度并不明朗,多番照顾,甚至有传言谏文昂和钱虎有染,并非外表看来那样兄弟情深。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现在我们是合作伙伴,你需要借我的名义,拉拢谏文昂无可厚非。我只是不喜欢被蒙在鼓里。”钱虎对着不停向他解释的咎雨伯,既疲倦又好笑。两人关注的点完全不同,咎雨伯怕他嫉妒以为他们之间只有利用,而男人则觉得合作就应该开诚布公。 咎雨伯和谏文昂接触这件事在击垮韩温书上,有很高的建设性。 “而且我早就有意图让你们见个面,解除曾经的不愉快。”钱虎晦涩的移开了眼睛,那件事无论何时提起,都是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就算大家处于同一个利益共同体,钱虎还是不愿意正面挑破。 “嗯,哥你费心了。”咎雨伯每次听谏文昂的口中喊钱虎“哥”,心里就直冒酸水,于是最近只要有机会撒娇,咎雨伯就会毫不犹豫的喊钱虎“哥”。 第一次钱虎听到如此酥麻的称呼,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来在咎雨伯厚脸皮的磨合下,虽然语调绕梁三日,但没有最初的硌硬。 “今晚好好表现,如果吴女士问起,你就说我恢复得挺好,劳烦她挂心了。”钱虎将咎雨伯驱赶后,准备脱去宽松的病号服,穿上正摆放在休息椅上,早就准备妥当的西装。 西装革履的钱虎独自坐在车里,让司机绕着安静的社区街道缓慢行驶。这里并不是钱帮常在的地盘,准确说来不属于任何帮派,边缘化的地方,除了贫穷还是贫穷。 偷盗抢劫时常发生,属下也不明白钱虎为什么要来这里,甚至随着不断在街道中穿梭,行驶范围被男人进一步缩小。最后停在了一个漆黑的死巷子口。 “你在这里等着,我先下去。”钱虎确定这里是最好的作案现场,狭窄的深巷,路灯因为灯泡破碎,失去了唯一的光源。 如果记忆没有差错,应该能够赶上…… 钱虎一边回想那人口述的每一个细节,一边朝着深巷走去,才走到一半不到的位置,就听到微弱的人声,模糊的辱骂,还有棍棒击打的响声。钱虎不由加快了步伐,当他看到人影时,虽然不清楚被要挟的是谁,他已经动手将围殴的人打翻。 “多管闲事!”被掀翻的流氓,吐去一口血沫,恶狠狠地朝着钱虎嚷嚷,原本拉扯地上男子的副手,也撸起袖口准备大干一场。 总共五个人,其中一个看起来文绉绉的,还带着一副塑料框近视眼镜,另外两个打着赤膀,隆起的肌rou上似乎有模糊的文身。这两位才是正经的打手,而一个抹着鲜血直流的鼻尖,只会放狠话,作威作福的样子,应该是事件的中心人物。 “无关的人走开。”钱虎朝着畏畏缩缩的小伙子喊道,年轻人穿着深色的工作服,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出是某个便利店的员工服。 “我……”青年刚想贴着墙壁逃离,就被混混头子扯住了后衣领,摔在了墙角。 “今天谁也别想走!” 钱虎对狒狒的咆哮不以为意,垂眼看向地面上躺尸的二人,其中一个被打得不轻,微弱的呼吸配合严重的头部伤口,十分钟都坚持不住。另外一个脸上也一塌糊涂,青紫的痕迹虽然没有血污,但身形纤细,病弱的样子惨兮兮的坐在一旁。 钱虎想要靠近几分,仔细看看坐着这人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但不知好歹的流氓拦住了他的步伐,一番搏斗,或者说钱虎单方面的施暴。站着的人除了钱虎,别无他人。 便利店小伙,瘫软在原地,看着钱虎靠近,本能的缩进墙角,减小存在感。 端坐着的男子,对男人的靠近毫无知觉,只是呆愣的看着不断流血的受伤男子。 “看着他死?”钱虎在左安晏的面前蹲下,不带情绪的发问,惊醒了意识模糊的他。 “他会死?” 钱虎仿佛为了验证左安晏的话,伸手探了探地上的人,颈动脉的搏动已经感受不到,除了皮肤还有余温,什么都没有了。“已经死了。” “他们有给你注射什么吗?”钱虎的话提醒了左安晏先前的情形如何危急,那个满口黄牙的流氓头子,威胁他如果不还钱,就给他注射药物卖到夜场里卖yin。 这样的威胁自从他认识地上死去的那个人,就不断发生,每次都被打得半死。不断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次走进赌场。可类似事情还是周而复始的发生,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因为导致这一切的人,终于将性命交代在这。 钱虎看男子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反光点,不用仔细查看,也知注射因男人的到来,被迫停止。 “有毒瘾吗?”钱虎再次发问,这次左安晏不再是反应缓慢,而是震惊的抬眼看向男人。 钱虎看他不语,再次发问:“你见过如此帅气逼人的毒贩?”看到那双熟悉的纯净眼眸,钱虎高兴的勾起了嘴角。果然是他,还好一切都被他赶上了。 “没有,我只是营养不良。”左安晏为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体辩白着,他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似乎认识他,似乎很关心他。 明明是初次见面,为什么在看到高大男人的背影,就会觉得很安心,想要就这样靠上去赖在他的怀里。 “我有工作要你做,能起身吗?”钱虎并不多言,他本就特意寻找男子,没必要装作偶遇。 “我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