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哥哥

    陆子谦第一次见到郑阳，是在五岁那年的夏天。

    爸爸带着他从美国飞回来，只在家住了一天就连夜联系了搬家公司搬到了T城的一个不知名小区。

    他还是很生气，下了新提的车就一瘸一拐地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飞扬的墨发在空气中莫名划出了气急败坏的弧度。

    “谦谦走快点！”陆墨回头看了陆子谦一眼，深棕色的眼睛映出那洋娃娃般精致的小人儿气喘吁吁的景象。

    陆子谦拉着自己的粉色迷你行李箱，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来时的细长小路，快步跑到陆墨面前，喘着气问：“爸爸，父亲……”小人见男人皱起了眉，立刻乖巧地改口：“唐会追过来吗？”

    乌发棕瞳的大美人微微一笑，愤怒地启唇：“她不知道刚从哪个野男人身上爬下来，现在可能正在家庭医生床上躺着等着治性病呢——她要真是追，她的飞机也会坏掉，上百号人陪着她这个人渣下地狱！”

    陆子谦被他的语气吓得缩了缩，两团小卷发都垂了下来，一双浅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

    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蹲下来揉他的头：“谦谦在这边，以后要叫我mama，或者老师，好么？”

    陆子谦当时并不是很清楚“mama”和“爸爸”的区别，但他记得唐和爸爸曾经就这个称呼吵过一架，两个人吵架的时候中英夹杂，他除了脏话什么都听不懂。

    虽然听不懂具体的词汇，不过他知道两个人都讨厌“mama”这个称呼，好像这称呼一叫出来，就要绑架着被叫的那个人。

    他懂事地摇摇头，两团金色卷发来回晃了晃，小小声答：“老师。”

    陆墨的眼神软了软，一手牵起他，两个人拉着箱子进了并不豪华的小区。

    “你要乖乖适应这边的环境，交一点新朋友，好不好？”

    “好的，爸……老师。”

    陆子谦是被小孩子的笑闹声吸引的，他突然就走不动了，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群人形小喇叭。那最中间的小孩最先注意到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纯净眼睛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迸现出太阳突破云层般的明亮色彩，比周围孩子都要黑的皮肤染上了一层红，他粗着嗓子指上这边正在发愣的陆子谦，粗声粗气地喊：“我今天要娶她！”

    一群小姑娘哼哼唧唧地喊“不行，我才要和郑阳哥哥结婚！”小男孩们都狗腿地跑过来，脸红扑扑地围着洋娃娃一样的陆子谦看。

    “啊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小朋友要娶我呢，谦谦宝贝去找小哥哥一起过家家，老师先回家看着点搬家公司的人。”陆墨见儿子眼中露出好奇和渴望的神色，推着陆子谦往那群孩子身边走了几步，自己接过陆子谦手中的小行李箱扭头进了楼里。

    陆子谦紧张地抿了抿唇，小碎步跑到郑阳旁边，软软地贴了贴他的脸颊：“你好，我叫陆子谦，哥哥可以叫我谦谦。”

    芊芊？连名字都那么好听，颜狗小郑阳瞬间沦陷了。

    被贴了脸的男孩黑黑的脸颊爆红，慌忙开口：“我叫郑阳，以后你就是被我的新娘子了，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在这小区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小孩子因为什么都不懂而轻易许诺是很常见的事，郑阳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无比后悔这句话。

    陆子谦双眼中顿时盛满了宝石般细碎的光，他满脸钦佩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许诺：“我以后也会只喜欢哥哥一个人的，绝对不会喜欢其他人！”爸爸和父亲总会因为对方喜欢别的人生气，所以陆子谦小小年纪就决定，只对一个人死心塌地。

    “那你过来跟我拜天地！”郑阳轻轻拽了拽陆子谦的泡泡袖，生怕把他的衣服扯疼了似的。

    陆子谦往后退了退，眼神带些委屈：“那哥哥也跟她们都拜过天地了，”他细白的手指点了点那几个小女孩的方向：“我就不是特别的那个……”

    “那怎么办啊！”郑阳挠了挠头，不甘心就这样错过这么漂亮的小“新娘”。

    “我，我可以娶哥哥嘛～哥哥做了我的新娘，我们就都是对彼此最特别的那一个。”小洋娃娃说起来中文还是磕磕绊绊，但是已经能够很清晰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怕郑阳不同意似的，陆子谦晃了晃他的手。

    小小年纪就色令智昏的郑阳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只要能和小美女过家家，谁娶谁不一样啊？

    ……

    其实真的是不一样的，虽然meimei很可爱让他很有面子，但是整个小学都有个洋娃娃抱着他的手喊“老婆哥哥”，他终于在同班同学的嬉笑中觉醒了羞耻心，

    “谦谦，你以后要把前面两个字去掉。”

    “什么……老婆，为什么啊？”

    郑阳脸红脖子粗，感觉自己又被叫了一句：“反正就是不行，我们长大了，就不能这么叫了。”

    “那……哥哥也不能叫了吗？”陆子谦已经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了，他声音软而委屈，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含泪望着郑阳。

    “当然可以，我永远都是谦谦的哥哥——你别哭啊！”

    手忙脚乱的小学生涯，很快就过去了，郑阳真的像个小男子汉一样把陆子谦护在身边好几年。

    陆墨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这一身中性气质的白衣黑裤，用手撩了下自己的长发，回头冲剪了短发的清爽小王子笑：“好不好看？”

    “好看。”爸爸确实一直很好看，陆子谦就是因为爸爸和父亲都是令人惊艳的美人，所以才一直坚持要留长发穿裙子，希望自己也能是这么漂亮的存在。

    不过见到郑阳之后他发现，貌似短发短裤的小男孩，也可以十分耀眼。

    小学的毕业典礼上，陆子谦第一次短发男装出场，曾经那些对他敌意很重的小姑娘，突然就被迷了眼。只有郑阳挣脱mama的手，傻憨憨地走过来，惊讶地看了看他，又抬头看了看陆墨：“陆老师，这是谦谦的双胞胎哥哥嘛？”

    “哈哈傻阳阳，这就是谦谦啊。”

    郑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谦谦不是……meimei吗？”

    “啊谦谦以前确实是meimei，现在变回弟弟了。”陆墨不知道怎样跟他讲解什么生理性别心理性别的事，讲出来的话有点玄幻。

    “阳阳哥哥……”陆子谦无辜地打量郑阳：“我变成男孩子了呀，你要看我的小鸡鸡吗？”

    郑阳没办法接受自己带了这么多年的“漂亮洋娃娃meimei”，突然变成了要给他看小鸡鸡的弟弟，慌不择路地就跑回了家。

    “真不好意思，这孩子不懂这种事……还好谦谦已经正常了。”郑阳的mama开口，虽然她不太喜欢这个过于美艳的“子谦mama”，但是奈何这个总往自己家跑的嘴甜人美小子谦，让她实在爱得不行。

    陆墨有些困惑地扭头看她一眼，声音清朗温柔：“谦谦一直都很正常啊。”

    “哈哈哈，也是也是，哪个孩子不喜欢穿漂亮衣服呢。”

    陆子谦坚持着参加完了毕业典礼，跑回家的时候才听说郑阳已经哭嚎着求爸爸带自己回老家过暑假了。

    他如果讨厌了我怎么办呢……不行，他不能讨厌我。

    本来想着暑假过完一定要跟阳阳哥哥好好聊聊这件事的陆子谦，没有想到郑阳竟然在老家一躲就是初中三年。

    ……

    高一的新生寝室，脾气好力气大的郑阳正在帮第二个进宿舍的男生搬行李，搬第二趟上来才发现那男生放在上铺的被褥被挪到了斜对面。

    “你不是说住我上铺吗，怎么挪走了？”

    “我在搬行李，没有挪啊。”

    “是我挪的。”独属于少年的清朗声音响起，一个身形颀长的男生推开阳台门走进房间，湿漉漉的金发上顶着一条洁白柔软的毛巾，他露齿一笑，眼睛眯了起来：“我想跟哥哥上下铺嘛。”

    郑阳脊背升起一股陌生的冷意，像被猎人盯上的兔子一样警戒地看向了那人。

    陆子谦舔了舔后槽牙，接过他手中的被子丢进那人床上，线条流畅的手臂搭在身体紧绷的人身上。

    “好久不见，老……哥。”

    郑阳发誓，这个人用气声讲出了中间那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