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圣诞
今年的雪来得比去年早了一些。 21区处在亚热带，既没有月亮岛那么四季炎夏，也不像6区那么常年冰封，卡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境地，夏日绵长闷热，冬天又冷得要死。 很多专业已经结课，大部分学生回到了家里，准备与父母共度圣诞，迎接新年。留校的只剩下一部分研究生与博士生以及导师。 医学院与隔壁药物学院联合，在学校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晚会，但无聊的诗朗诵与钢琴表演并没有吸引到什么学生，大部分人涌向了生物院在市中心的舞会，无他，植物学专业的Omega们虽然泼辣，但真的实在是太多了。 陵游是晚上7点半到的，一进去就遇见了柯亦一行人。 月亮岛之后，柯亦和他一些Omega朋友还算友善的接纳了陵游，属于在路上会互相打个招呼交流的关系。 看见陵游只套了个简单的夹克，柯亦皱了皱眉：“陵游你真的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哎，这种场合你怎么都穿得这么朴素，而且还贴着隔离贴。你看我们宵霄都没贴了。” 宵宵是在游轮上那个害羞的柯亦的好友，此刻也跳出来点点头：“是啊，陆男神都不怎么贴，研究生院完全标记的人群比没标记的还多吧，这没什么关系的。不过你怎么一个人来？” “他导师叫他有点事，等下过来。” “天哪，苦逼，导师这两个字又让我想起了我没做完的波普实验。” “你就这个实验了？大脑神经反射那个你做了吗？” “大过年的，大家能不能说些开心的？” “……” 灯光摇晃，不同于外面下得盛大无声的雪，大厅内被装点成了一片红绿与金色，气氛火热而温馨，每个人都身着华服，没有了宵禁以及教学区禁止喝酒的规矩后，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瓶酒，七嘴八舌的闲聊，不管认识不认识，大声的碰杯，愉悦地向对方打招呼，互道祝福，夸赞对方的穿着。 杯子碰在一起，都是美好绽放的声音。 宋宴在宴会上弹了两首巴赫的钢琴曲，下来后和陵游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拥在一起，在不远处大声聊天。 “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吧？”宵霄问陵游。 “不是”柯亦抢答，“但学校谁不认识他呀？他是学姐请来的，她说咱们院晚会一直人气高，但大家真的全员书呆子，不会跳舞不会讲段子，总不能像医学院那样，让人家听诗朗诵弹钢琴吧？” 一个喝了不少酒，脸蛋红红的陌生Omega凑过来答他们的话：“是啊，帅哥弹钢琴和弹钢琴区别还是很大的！” 旁边一个alpha也附和：“巧了，我们想来生物院看漂亮小O，但你们漂亮小O只想看帅气alpha，这不闭合循环了吗？” 气氛热烈，而冬日美好。 陆澜舟随便套了件大衣，把手机揣进兜里就出了门，风很大，车开过隧道的声音，听起来像海啸一样。 在离第五教学楼前面的温室栽培郁金香棚还有100米的时候，他收到一封邮件。 他随意点开，同时给网约车回复消息，让对方稍等。 邮件打开是一个视频，楼道里的扫地机器人地电子眼记录下来的，并不清晰，不过能看出来是行政办公室，时间应该还是夏天，后窗的植物疯狂生长，在玻璃窗前留下一条条藤蔓。 画面中的陵游倒是很好辨认，他身手矫健，如一只蛰伏在很暗中的鹰，翻跃上走廊，飞快地拿工具撬开窗户。 屋外地灯照得他的小匕首闪亮亮的，陵游利落的打开办公室的电脑，熟练拿自己的终端解密。 一会儿之后，另一双脚出现了，这双脚上套着的是一双军靴，军靴的主人说：“谁在那里？” 是学校的安保人员。 潜入的男孩被吓了一跳，撞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脆响，男孩用怯怯的声音说：“我……我只是……想看看那个……卷子，我还没……” 安保人员兴奋的声音传来：“哈！你哪个院的？你完了！都敢来偷考题了，你们这些小崽子，等着被教务处开除吧。” 视频截断了，后面附了一句话：想知道真相，现在来知行楼附楼东南角。 “陵游！”宋宴挤过来，“你看见陆澜舟了不？我们去门口找他呗他好像过来了。” 不等陵游反应，宋宴一把抓住他，将他带出人群。 哪怕是深在郊区的华沙大学，大家都能日夜狂欢，跑到学校附近的小镇酒吧上喝酒，更不用说位于繁华市中心的大厅了。 外面大雪纷纷扬扬，灯红酒绿，街头大型电子屏发出的荧光把街道照得流光溢彩，酒吧一条街简直沸沸嚷嚷，每一台警局巡逻的小型执法车后几乎都拽着几个醉鬼。穿着漂亮圣诞主题套装或兔女郎衣服的AI投影穿梭在人群中，能叫人一头栽进去，分不出黑白日夜。 街边有很多跟着父母出来跨年的小孩，穿得像个小团子，霓虹灯下与客人调笑的年轻酒吧服务生，煮透了的烤鸡味道混杂着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等他过来我们一起怼他，怎么回事啊，这个点了还搞什么论文，明天就是圣诞了。”宋宴一路唧唧歪歪，扯着陵游一路往前走，陵游被他拽地东倒西歪。 陵游被宋宴拉着，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穿梭，头发都被寒风吹得扬起，冻红了耳尖。 不料宋宴突然停下，陵游一时惯性，撞向宋宴后背。 “你干什么？”陵游问他。 宋宴站在康庄大道拐弯的街角，皱起眉头微眯双眼，像是在仔细辨认什么，问：“这不是那个那个……许颜嘉吗？” “什么？” 陵游也探头出去看，本给自己发消息说不能参加晚会，因为要赶论文的许颜嘉在一片寒风中穿着圣诞妆，一身大红的颜色的短裙与麋鹿发箍，腰肢和大腿都露在外面，看起来瑟瑟发抖。 她站在一家档次看起来很高的酒店前，和三四个其他女生并排，对每一个进入的客人说欢迎光临。还滑稽地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与穿着格格不入。 上午的时候许颜嘉给陵游发消息，说自己晚上不能去生物院的晚会了，因为要赶论文。 没等陵游反应过来，宋宴先冲了上去，边跑边大声喊：“许颜嘉！” 门口所有迎宾的女孩子都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宋宴朝许颜嘉喊：“你还骗我们你在赶论文，被我逮到了吧！我告诉你你会后悔的，因为你刚刚错过了我弹钢琴的高光时刻！” 许颜嘉看起来并不后悔，倒是尴尬居多，头往衣襟的白色绒毛里缩了缩：“我这上班呢，下班再和你们解释好吗？” 宋宴这才意识到他们站在了人家酒店的大门口：“漂亮meimei们不好意思啊。” 他向她们道歉，和陵游一起绕到许颜嘉身后，稍微退开了几步，给进出地客人让出空间，继续问：“那你几点下班啊？” 另一个女孩子大约是看他们好笑，替许颜嘉回答：“她九点，马上就可以走了哦～” “那感情好，我们等你，等一下一起去放灯吧！” “不用了，你们自己去吧。” “只还有10分钟你就下班了哎，不要紧的。”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和你们一起去。”许颜嘉的脸看起来毫无血色。 宋宴总算从狂热的开心中抽离出来：“为……为什么啊？你不是马上下班了吗？你后面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许颜嘉忍无可忍，只好直白的说：“宋宴，我觉得我们没有好到能一起跨年的地步吧。” 宋宴愣了，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怎么了？上次我们见面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陵游不是你的朋友吗？” 许颜嘉豁出去一般道：“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和陆澜舟他们在岛上合作作业是做得不错，但那天在从医院回学校的路上，你们闲聊说市区哪个jiejie开的酒吧，说新款的车和游戏，说起一些重工企业的股票和新研发的专利，那都只是我在电视里看到过的。你们大约都养尊处优，不明白下等人的生活。” “陵游你如果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周围的同学有时候看我眼神也很鄙夷不屑。我七八岁时，才被56区一对垃圾处理员，也就是我现在的父母收养。他们收养我只是为了赚取联邦的补贴费，你别看每个月只有几千，但对56区的人来说，已经是很高昂的工资了。除了我之外，他们还收养了4个其他小孩，但只能有一个孩子去上大学，在贫民区，人力就是金钱。你们不敢想我是怎么得到这个机会的。” “我的生活只有无尽的兼职，帮人补习，送奶，甚至观看视频网站的广告，看一个5分钟的一块钱，你懂了吗？” 寒冬的风真的很冷，灌进许颜嘉的嗓子里，让她哽咽，她血淋淋的剖开自己，把伤口裸露在他们面前。 “我只能拼命争夺各种奖学金、贫困资助金，用光彩的不光彩的手段拿到，抠生活中的每一分钱。马上要毕业了，我必须挤到全院绩点前50，才能有机会搭上ROM的贫困生资助计划，让他们负担我的博士费用。这就是我的生活！” 随着许颜嘉的每一个字蹦出口，宋宴整个人rou眼可见的悲伤起来，陵游在旁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许颜嘉说完，然后转身回到那一片纸醉金迷，端着盘子，露出一个刻意而标准的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