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合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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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先生死了以后，我也想跟着死去，但我终是办不到。我不知道怎么杀死自己。”陆遥道，“我那时想，也许可以饿死自己。可我毕竟是从小饿怕了，每次一饿，我的身体就会先于我的意志，去找东西吃。” “我就那样浑浑噩噩地在陆先生的旧房子里呆了两天，最后终是受不住那悲凉的空旷，跑回了城里。”陆遥无奈地笑道。 “宫主，前方有个客栈，我们是否要在此地落脚？”秦墨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嗯。”陆遥掀开帘子看了看那客栈，对林清道：“阿清，已经很晚了，我们今日便在这住下吧。” “嗯。” 陆遥笑了一下，然后率先下了马车。待林清下车时，他便一把将林清扯到怀里，将他打横抱起。 “你……”林清有些失措，赧然道，“放、放我下来。” “你是伤员，莫要多动。”陆遥一边笑着，一边将他抱进了客栈。 客栈内原有些喧哗，但当陆遥抱着林清进去时，那些喧闹声便渐渐消了下去，大堂的客人们都有些有趣地看着新进来的陆遥等人。 “快，你看那两人。” “......断袖？” “真会玩。” “那人长得还不错哎。” “我想知道抱着的那个长什么样，这角度看不清脸啊。” ...... 掌柜正在前台记账，忽然发觉店内的气氛有些诡异，便想看看情况。他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男人正抱着另一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一时也愕然了。但他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很快便收起了自己的惊愕，问道：“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陆遥看了一眼正在努力把头埋在自己颈间的林清，笑道“住店，两间房。” 掌柜道“好的，这是客房钥匙。小二，带他们上去。” “好嘞。”小二应声过来带着几人上了楼。 “这两间便是客人的房间了，客人要是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提。”小二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等下送些酒菜来房里。”陆遥道。 “好的，客人。”小二乐呵呵地下了楼。 “秦墨，那一间给你。我和林清住这间。”陆遥对秦墨说道。 “是。” 陆遥进了房，将林清放在软塌上。 林清微微侧过身子，将脸别了过去。陆遥发现他的耳根子有些泛红。 “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害羞。”陆遥稍稍弯下身子，玩味地看着他脸上的那一抹潮红。 “……”林清垂下了眼帘。 正当陆遥打算去调弄他一下时，林清忽然开口道“……后来呢？” “什么？”陆遥被问的有点懵。 “你回到……京城以后……” 陆遥愣了一下，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在林清身旁坐下。 他有些呆滞地看着前方，思绪穿过眼前的白墙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不知为何被一群人追捕着。我那时正无趣，便出手帮了他。” “那少年获救以后，说将来要是还能再见面的话，便会报答我。” “我那时许是话本子看多了，竟脱口而出让他以身相许，”陆遥笑着摇了摇头，“更好笑的事，那少年居然说‘好啊’，我也是很意外。” “我虽并不太信那少年一定会遵守这离谱的约定。但不管怎样，他既应了我，我便想再见他一次。” “于是，那约定便成了我那时唯一的生存动力。” “再后来......” 再后来，小陆遥觉得既然自己还想和那少年见面，便不能再这么混沌地活下去了。 若还是以目前这种食不果腹的状态苟延着，兴许会活不到与他再相见的那天。 “我得去找份活技，赚些银钱。”他想。 他来到河边准备清洗一下自己。 清澈的河面上倒映着他那稚嫩的面庞，他抬起手胡乱地揉弄起了自己的脸颊——那少年说他长得好看，这样算......好看吗？——他试着勾了勾自己的嘴角，扯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陆遥将脸洗净后，又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那是一件已经打满了补丁、灰的看不出原色的旧衣裳，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试图让它变得整洁些。 做完这些后，他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自己，喃喃道：“这样......应该比原先干净些了？” 他有些忐忑地回到了城里。 “先去......那家问问吧。”陆遥看着对面的一家酒楼想。 那酒楼日日人声鼎沸，客人络绎不绝，而店小二，现正站在门口笑容灿烂地欢迎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您好，请问您这边需不需要佣......” “滚开，臭要饭的。”那店小二看都没看陆遥一眼，就将他一脚踢开了。 “啊——！”陆遥整个身子被踹到了旁边的墙上。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一边擦着嘴角的血迹，一边看向了店小二。 “哎你，你还敢瞪我。”那店小二注意到了陆遥的视线，又叱骂着过来给他补了一脚。 “呃啊。”陆遥疼得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他不敢再去看那小二，强忍着疼痛走向了下一家。 “呃，您......好，请问贵店需要打杂的仆役吗？” “死叫花子，滚开！” “您好，我看到贵店门口招......” “小孩子来干嘛，快滚快滚。” “那个，我什么都能做......” “我让你滚你听见没有！” “请问......” “走开点，你挡道了。” “请......” “滚开！” ...... 陆遥就这样在骂声和拳脚中度过了一整天。 到了傍晚的时候，他的身上已满是淤青与血污了。 “好......饿啊。”陆遥虚弱地靠在墙边，身体慢慢地顺着墙体滑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他将脑袋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低声自语道：“明天......明天再去稍远点的店问问吧。” 疲惫与睡意就这么袭了上来。 正当陆遥打算就这样睡去时，有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一开始，陆遥还只当这是个路过的人，并没放在心上。可好半晌过去了，那人还站在陆遥面前，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样子。 陆遥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安，便抬头看了看那人。那人有点驼背，五官都缩在一起，贼眉鼠眼的，正眯着眼诡异地盯着陆遥笑。 陆遥本能的对眼前之人产生了厌恶之情，他皱了皱眉，起身打算离这个奇怪的人远点。 “哎，莫走莫走。”陆遥刚离开两步，那怪异的人就开口了。 “？”陆遥回过头看着那人。 “我窥察你一天了。你是不是想有份营生呀？”那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尖锐，又有些嘶哑，很是难听，“我这里有份很好的活计，你要不要做呀？” “是什么活？”陆遥皱眉问道。 “就是来我们合春坊打打杂，很轻松的呵呵呵呵。”那人搓了搓手，笑呵呵道，“像你这种脸蛋子，在我们那很吃香的，不用干累活都能挣到钱。” “合春坊……那不是，春院吗？”陆遥的眉头锁的更深了，他虽年纪小，却也知这合春坊是个烟花之地。 “啊哟，看不出来，你这小娃懂得还挺多。”那人继续眯眼笑道，“怎样，来我们合春坊罢，活儿轻松，月钱又多。” “不去。”陆遥转身就走。 他虽是想挣钱，却也不是想去这烟花之地赚这花柳之钱。 “呀，别走呀。”那人一把抓住了陆遥的手腕，将他硬扯了回去。 “你、你松手！”陆遥试图挣扎着甩开那人的手。 可那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力气不知比陆遥大上了多少倍，他怎么可能挣得开。 “你放手！我不去！放手！”陆遥一边嘶吼着一边怒视着那人。 那人依旧诡异地看着陆遥笑，他一手紧紧地抓着陆遥的手腕，而另一只手则抓上了陆遥的下颚，将他的脸蛋抬起，啧啧称道：“看看这桀骜、不服软的眼神，定能博得那些大人们的喜爱的。” “滚开，放手！” “嘿嘿嘿，跟我走吧。”他拉起陆遥就要往巷子深处走去。 “该死的，谁来......” “谁来救救你？”那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好笑地看着陆遥道，“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个脸蛋好看点的破乞丐。谁会愿意为了你和我们合春坊作对。来，我给你提早认知一下自己的处境。”说着，他就猛地转身把陆遥拽上了街。 “啪。”还没等陆遥站稳，那人就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这突如其来地一巴掌打得陆遥大脑一阵空白。 待他慢慢回过神来后，发现他们正站在集市的中央，人流密集处。两边都是往来的行人，而这些行人却如同没有看见他们一般，淡漠地从一旁走过。不仅如此，有些人甚至还刻意绕着他们走，生怕自己招惹到不该惹的麻烦。 “来，你看看，谁愿意帮你？嘿嘿嘿......”那人得意地笑着。 “啊呀！”他正笑到一半，突然怪叫了一声，松开了抓着陆遥手腕的手。陆遥看准时机，将他推开，慌忙夺路而逃。 而那人则吃痛地看着自己的手背，在他的手背上，印着一个鲜红的牙齿印。 陆遥拼了命地跑过了好几个街区。最后终于是累得跑不动了，停在一个小巷子里大口喘着气。 “跑够了？”陆遥的身后蓦地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并不是之前那人的声音。 陆遥惊恐地想回过身去看身后之人，可还没等他转过身，他的后颈就被人猛地劈了一掌。 “呃啊......”随后，他便软倒在了那人的手臂上。 “你太大意了，竟连这种小鬼都看不住。” “呸，这死小鬼，竟敢咬我，之后有他好受的。” 这是陆遥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