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挖眼睛
等李高琪被完全电倒了,李高登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解开一旁铁游身上的绳子。铁游脸上流了满脸血,黑红色血液牢固地凝固在眼皮上,铁游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李高琪,用绳子重新将他捆了起来,然后将他的身子胡乱折叠起来,“哐”的一声,丢到了装建筑砂石的推车里。 “把电击棒给我。”铁游说。 可是李高登全程都仅仅睁着冷漠空洞的眼睛注视着李高琪,没有理会铁游。于是铁游便想来抢电击棒,李高登不肯给松手他,两人推搡了片刻,铁游强行掰开他的手,拿走了电击棒。 “这是证据,不能留。”铁游埋怨似的嚷了他一句,他瞧李高登脸庞的雪白皮肤沾了一块灰色的尘土,下意识伸出手欲帮他擦干净,但铁游立马注意到自己黑乎乎的手指更脏,便微微低下头,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 “注意安全。”铁游低头盯着他的鞋子,自己忍不住蜷缩起了脚趾,低低地说,“照顾好自己。” 李高登始终没有理会他。等铁游推着李高琪走后,李高登望着地上遗落的手表,听着指针一秒一秒滑过,一咬牙一头撞在了柱子上,头皮涌出温热的血,头脑仿佛被灌了铅一样难受,他立即因为疼痛昏迷了过去。 警方赶到时,现场只剩李高登在角落里昏迷,绳索散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许多凌乱的脚印印在地面上,同时滴下一长串凝固发黑的鲜血。 警察轻轻叫醒了李高登,问道:“李先生,能描述一下现场情况吗?” 李高登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警方没有办法,只得让救护车带走了他,并且封锁了现场。经过检查,他并无大碍,包扎了额头上伤口后,他接着接受了警察的问话,第二天便回到了家。 家中也乱成了一团,高夫人在客厅中不停打电话,如同人格分裂那样,一会对着电话歇斯底里大吼大叫,一会却强行平复自己的情绪,柔声细语地说出请求的话。另一边的Lucky,哥哥的女儿,她抱着一个半人高的大*****熊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眼眶发红,目光呆滞着搓着玩具熊上的绒毛。 见李高登回家,高夫人立即丢下电话扑了上前,两只手紧紧按在他的胳膊上,哽咽着问:“你哥、你哥到底在哪?” “铁游带走了哥,我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这句话李高登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对母亲说出来时,甚至心里生起一丝厌烦。 但李高登始终不知道怎么面对高夫人,母亲实在是太憔悴了。她的声音沙哑,眼泪从眼角的皱纹褶子缝隙流出,往两侧流淌去,脸庞也都是沟沟壑壑的皱纹,这些皱纹卡住了眼泪,使得整张脸都淌满了泪水。李高登压根没见过她有这么多皱纹,同时眼下青紫色的眼袋肿胀,乌黑的头发生出许多白发,仿佛一夜白头,原本美艳的容貌变得十分憔悴,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李高登觉得母亲一瞬间老了,他心有不忍,拿出手帕轻轻拂去她的泪水。 突然老管家从外面惊慌地跑来,双手捧着一个小包裹,一向稳重的管家此时是满脸惊恐,似乎受到了很大了惊吓,“太太,有个匿名包裹……不知道是怎么寄来的,这包裹……” 他面如菜色,连话都说不下去了,捧着包裹的双手不断颤抖。那包裹大概是个成人手掌大小的小盒子,用一个灰白色的蛇皮麻袋包着,麻袋沾了几点红色,似乎是从里面渗出的血。 一看到那几滴红色,李高登便猜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同时高夫人几乎要晕倒了,她只能扶住李高登不让自己倒下,李高登感到她手掌的颤抖,这股颤抖沿着胳膊上的神经传到自己身上,连带着自己也莫名紧张了起来。 和高夫人不同,李高登的紧张,是来源于兴奋。李高琪,那个看上去高高在上的哥哥,心怀鬼胎的上位者,终于有了沦落的一天。 僵持了片刻,高夫人从李高登身上抬起一只手,深深吸了一口气拢了拢头发镇定下来,接着眼神示意管家把哥哥的女儿带回房间,其他佣人也随着管家退下了。最后,宽敞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俩人。 今天的天气依旧不错,外界落日的阳光斜着照进来,将客厅落地窗上镂空玫瑰花的影子打在高夫人的一侧脸上,使得那边脸上的皱纹看上去又深了一轮,她紧紧抿着嘴唇,连大气都不敢出,快速拆开了包裹,一看到里面的东西便干呕了起来,同时她的手臂太过虚弱,拿不住盒子,失手摔在了茶几上。 一颗眼球掉出来,咕噜噜地在茶几上滚了几下,看着眼球上的黑色瞳孔,李高登心跳得飞快。 “高琪他出事了,”高夫人已经瘫在了沙发上,连呼吸都不能了,只能大口喘着气,强行支撑起了身体,“不行,我要去趟纽约,就算给洛昆跪下,我也得求他放了你哥。” “妈……” 李高登虽然知道洛昆不在纽约,但他犹豫了好一会,没有告诉她洛昆的住所,只是坐到沙发上搂住她安慰说:“妈,你太累了,别去。就算去纽约,Master脾气很怪,说不见就不见让你白跑。就在家休息,公司那边也放心,我去公司替哥撑着。” 高夫人握着他的手,惊讶地反问道:“你知道Master了?” “他来找过我,是个很奇怪的人,只跟人邮件联系,妈你去一定会碰壁的。” “唉——只能这样了,你多找找他。”高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至于公司那边,小高,你不太会经营,那些老古董们会欺负你的,你叫上舅舅一起,让他多帮帮你。” “爸爸和哥能办到的事,我一定也可以。” 李高登点了点头,将手覆在母亲冰凉的手背上。 高夫人似乎还是不相信他,一遍遍重复道:“高琪,是我的儿子,是你的哥哥,他以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作为母亲,我请求你救他一下,求求你了。” “放心,我知道了。”李高登平静地说。 随后,李高登扶着她走进家庭电梯,一直搀扶到主卧里,她的脸色很不好,李高登便打电话吩咐家庭医生过来照顾一下她。 尽管她变得如此虚弱,李高登心中的心结依旧解不开,穿过卧室外的客厅走廊和衣帽间,他扶她到了内卧床上。整个卧室都很暗,李高登便打开了顶灯。房间窗户紧闭,浅灰的窗帘拉在一起,遮住了外面照入的光线,她的床摆在卧室中间,地板上铺着黑色的地毯,摆放的梳妆台和沙发也是由乌黑的木头制成。 作为建筑设计师,李高登对色彩很敏锐,即便开了灯,李高登依旧感觉卧室的深色冷色调过重,隐隐约约带来一股压抑感。 他想了想,从柜子中拿出一床柔软的米色桑蚕丝被子,轻手轻脚地给高夫人盖上,接着拿出热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高夫人闭上了眼睛。 本应该走了,李高登磨磨蹭蹭了一会,坐在了床边的温莎椅,靠着高高的椅背,摆出一副松弛的姿态问她:“mama最喜欢的孩子是哥吧,我也受伤了,您都不问我。” 她重新睁开眼睛,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凝视着李高登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我是爸的儿子,哥不是。” 李高登将双手交叉握在一起,放在大腿上,苦笑着问:“mama不爱爸爸,我都知道,我读初中的时候就知道了。和不爱的人生下孩子,就是比不上跟喜欢的人一起生儿育女,我能理解,没关系的,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选择爸爸呢?” “或许我不该嫁给老李,只是那时候他急需要钱投资,你外公跟我商量,让他来照顾我和你还没出生的哥哥。” 那是李高登所不知道的事,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高夫人忽然顿了顿,抬起眼睛看向李高登,额头的皱纹又深了一层,气若游丝般问道:“小高,能不能给我拉会小提琴?” 小提琴摆在窗边的钢琴旁,琴匣上虽一层不染,但外面边缘却掉了一层漆显得格外破旧,高夫人从来不补。 自打李高登有记忆开始,不仅旧匣没有换,小提琴也是二十年如一日被保存在里面。打开匣子,小提琴琴板的红木颜色很深,反射出一层浅光,李高登拿起另一边的琴弓,一不留神顺手拉住一根细细的白色指挥棒。 李高登连忙放回指挥棒,对高夫人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放回里面吧。” 正说着,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李高登知道是家庭医生到了,便放下正给琴弓擦着松香的手,母亲却撑着胳膊从床上起身,眼神制止了他,并对电话那头的医生说稍等一会。 “我们多讲讲话吧,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刚刚突然想到,我很少和你这么单独聊天,一般你爸都在,他很疼你。” “要是爸爸在,看到我们家现在这副样子,指不定都要生气了。” 李高登拉了几下琴弦调好了音,问高夫人:“想听什么?” “要不就以前你在学校表演过的,还是我教你的。” 小提琴的声音,呜咽悲鸣,从弦上不断流出,拉到了化蝶的地方,连李高登听着都很悲伤,余光里的高夫人似乎也在抹眼泪,他便不再拉下去,换了另一首欢快的乐曲。 高夫人叹着气摇了摇头,“拉完这个吧,有头没尾听上去怪难受的。” 李高登只好硬着头皮拉了下去,他心里有事,既想着李高琪,又想知道mama的过去,不免分神拉错了好几次,拉完后他问道:“mama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比爸爸还好?” “其实Shie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但每次一拿起指挥棒,就换了一个人,那个普通人,变得特别飘逸潇洒,一下子有了很大魅力,他呀,什么音乐到他手上,好像就变他的一部分了。学校、乐团里的人都说他是极有天赋的指挥艺术家,但……唯一的遗憾是他活得太短了吧。” 高夫人眼睛含着泪水,注视起了李高登的眼睛,忽然加重了声音,认真地说:“如果不是怀了孩子,我也想跟他一起走了。” 李高登相信,她的话是真的,不由屏住了呼吸。 “求求你,救救你哥,要是他出了什么事,mama也活不下去了,你要……”她的话停在此处,只是眼含泪水看着李高登。 “我知道了,您先休息吧,我叫医生进来。”李高登对她说道,然后将小提琴放回琴匣。 他离开了房间,临走前回过头不放心又看一眼,她依旧流着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背影。与她悲伤的目光对视,李高登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也许mama真的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对他说那么多话。 “妈,我走了。” 复仇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可他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兴奋,李高登只感觉到怅然若失般的虚无,他带着这股空虚感离开了家,往着公司奔去。 李高琪的离开,留下一个巨大的权力空白,现在正是下面觊觎的时候。万洲,不是李高琪的,是爸爸留给他的,李高登不打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