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都从神坛光环上跌下;押解回蕃
果然如陆紫所言,城里已风声四起。 京城,官贵家府围墙内越见不得人的丑闻越藏不住,酒楼食客最喜这般下酒料,何况刻意肆传—— ——陈王最宠的侧后将敌国太子藏于相府的秘闻,随着秋风秋雨,传遍京城每个角落,如同之前受封大典陈王那一众俊美后宫被热议般,大街小巷、沸沸扬扬。 之前沈侧后有多风光、专宠,陈王有多风流无俩、受人钦羡,此时风言碎语就有多不堪。 且不说迅疾打下小林、吞下大林边关十城风光回京,百姓自发上街夹道相迎,就是出身将相门庭,年少风流,入朝从仕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封将拜相,陈子佩从来就倍受京城乃至四海百姓拥戴; 她,从来没这般狼狈过。 都在非议她治家不严,一家都治不好,何以治蕃? 大景朝百姓最厌烦大林那帮人过来策反、搞事,好嘛,你最宠的侧后干脆把敌国太子藏你府里了,你被个男尊男子灌了迷汤,风流玩情终被情所误;对得起当初因你诈死恸哭的百姓?对得起夹道迎你入京的百姓? 有好事者纠集在相府门前摆花圈,干脆真死吧。别丢我们大景朝女人的脸了! 她们不满意那个甚沈淳只是受了她们见不着的相府家法,她们要看他被游街示众、被处死、尸首吊在城头上; 她们还要看他是不是长了根大头巨rou?能迷倒风流陈相如斯? 还要把那个小太子也交出来! “交出敌国沈淳!交出敌国太子!窝藏同罪!”她们聚结在相府前高喊! 武力、兵卒用来对敌,并非对付百姓,陈王下令,府卫不得还手、还嘴。 倒是夏晓,纠结一帮九流三教在门口与人对骂:北蕃若非陈王大军镇着,你们有好日子过?陈相如今是卖国了?陈相的大军把守着大景朝北大门!新老相府年年开门施粥施米建学堂、骂的人有来领过米没? 同僚就算真关心陈王的,也不在这时分过相府惹一身臊。自她回京后门庭若市的相府系马棚,此时冷落寂寥。 她靠民心立命,也毁于民心倾覆,从前人们有多敬慕她,这时就越恨不得将最恶毒的话语脏水泼向她,以抹洗去自己从前的眼瞎史。陈相陈王跌下了神坛。跌得极惨而痛。 就连那些送菜送蛋的也不送了,好在陆紫家卫半夜一车车鸡菜鱼往相府里送,要不陈王也得吃那加了一碗半水同炒的蛋。 盛亲王既兴灾乐祸,又怕事态失控,她并不想真的毁了陈映。 城中讥嘲声四起,此时的大林欢乐极,从民间到皇宫: 他们夸张肆传那个诈死弑了林雄大将军的陈相被子民送了花圈、诅咒真死去吧,用弓箭穿着讥讽的画卷,射过北蕃边关,让守关军将同赏她们的蕃王在京城的狼狈。无异于打了一场非沙场上的胜仗。 大林皇宫灯火辉煌,庆祝宠冠六宫的石贵妃龙凤双胞儿女周岁生辰。 大书房纸窗上映出陈王独坐的影子,通宵达旦。 她从不曾这般,不去哪个院子为欢,不召任何夫侍,彻夜枯坐。 夫侍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谁也帮不上忙。 人们凭甚骂陈王,陈王从来体面、尊贵,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她听到原先那么欢喜她的百姓那些言语肯定痛心坏了。 他们更恨沈淳了,也迁怒楚如,暗暗把沈淳和楚如的小厮都轰跑。 “早与你说过,他是大林左相、太子师,防着点,留余地,才坏不了心情兴致。”陆紫感叹。 陈映不语。 “林中不生足三个娃,我不会信他,不关他值不值得信的问题,我不想坏心情,不想膈应。” 陈映此刻确实膈应。 想起除夕那晚,她从琅欢宫出来至沈园与沈淳池边为欢至天明(见54章); 想起受封大典前一晚,她特地拿喜袍给沈淳,唱【一梳梳到尾……】、受封大典上,和他双双领赏一对对鸳鸯玉簪、汉马……(见59、60章) 如此多专宠,想起来、更膈应。 当然,伴着膈应,还有脑中一幕幕挥不去的影像,和丝丝缕缕悠润的萧韵。 从前所有的恩爱,此刻,全成笑话,一如城中讥嘲她的笑声,随着渐冷的秋风呼打得脸疼,随之而来的还有北蕃的飞书,刘照说兵卒们气得要疯。 她没再去看沈淳,也没人敢告诉她沈淳的情状,沈淳这个人就像从陈王的天地里消失了。 小青说:楚美卿想请擅筋骨的太医、想要鹿茸、虎骨…… 话没说完,让她的眼刀吓了回去,沈淳那身手挨顿杖刑还要虎骨? 小青壮着胆子嚅喏:大人,给请太医吧? 她垂眸,当没听着。 只有楚如每天艰难的划着轮椅,走两步喘着歇一会,下地牢里看沈淳,人已放下来,瘫在潮湿的墙角,不吃不喝,眼神呆滞…… “早知道,我便让你为我疗伤,如今也能带你远走高飞。”楚如看着他。 他尾指动了动。 “说说话吧?师兄,想要点甚?师弟给你找来;” 【找打?】 【我让你根鸡儿】 …… 来吧,互相毒舌…… 来吧…… 说笑、打趣、好不好?再也不会有了…… 楚如拿着他的短萧,却不敢给他,他再也吹不出那悠润的萧韵了。 楚如人缘不好,要甚东西较难,但是跟朱逸说是给沈淳的,朱逸还是会尽量找来。 虽然曾经也排挤过沈淳、此刻也恨沈淳将陈王、将整个相府拖累了,但人这样了,朱逸总记起在北藩时,沈淳帮他运息、针灸退寒,他留了两个小厮,看着地牢大门,给沈淳喂点流食。 顾良也来看了两回,那双毫无焦点、覆着凌乱眸睫的眼,看着让人生疼。帝王家,后宫似乎总有一两个,落得此下场…… 楚如想不通,陈映怎会对沈淳下这样的毒手,贯穿琵琶骨,废了他一身功夫,等于废了他这个人,爱之深、恨之切?下一步?拖回去蕃地像对待林伟那样?风清云淡闲傲如鹤的沈淳落入沼泥?!楚如生生打了个寒颤。 相府里上下很忙,后宫从侧后到贵人都在习学规矩、礼仪,做回蕃准备;陈王依然在大书房里枯坐、打棋谱,不闻外面风雨声,没人知道那些风风雨雨对她有甚打击?她心里想着甚。 秋风越来凉劲,她周身遍寒。朱逸、小青轮着暗暗给她送小暖炉、热水囊。 绿柳给她送来自制的可以缚在腰上的水囊,她接过来,摸着水囊,垂眸似想着甚,良久抬头揉了揉绿柳的头发,“真乖,给妻主大人系上吧。” 那晚,绿柳在大书房陪大人下棋、聊天,不过瘾,她们移到廊下,刚好朱逸和楚如经过,四人喝起小酒、说闲话、赏秋月,羡煞人。 许是绿柳实在会哄大人开心,翌日,陈王走出大书房,巡察回藩物事,陪小闲话、玩秋千,竹侧后在旁作陪,久违的开心和乐。 阿竹顺道替夏晓姐妹谋了份差事,陈王允了。 盛颜也心痒痒,浓妆前往大书房,他平时总在湖边起舞,身姿百变,妖魅、柔软、yin气冲天,他就不信,陈王不心动,不心动欲也动吧?陈王是个从不愿意委屈欲望的人呐。 嫣红泪痣在眼角闪着魅光,他侧低头、慵懒桃花眼却大胆、露骨的抬觑她。 她让他泡茶,问了些盛亲王在府里住得可惯、身子可好的闲话,捏着他的手说那日他不识规矩,名册已送入宫,哭啼有何用?又不是不能晋封。 虽只说了些闲话,盛颜甚傲骄的离开大书房,到底他母王这回帮了陈王、他的舞姿也有用吧,陈王还给他解释了那天的事,非正式的允了可能“晋封”? 他回去跟盛涵青松添油加醋说了,感叹有手段才能立足,没手段【能不配位】,只有给人玩死的命。 小小又吵着喝月香楼的鲜鱼汤,想着也要回藩了,也没带她下过馆子,陈王带上竹侧后、小小、小绍、和熟悉月香楼的金桂一同过去,路上虽遇了些刁民为难,幸好并不激烈,陈王冷沉了会子脸,又被小小逗笑了。 连人带行囊,车队浩荡,只是不胜唏嘘,荣光入京,却将灰溜溜离去…… 好在圣上从红枫山回来后,并没宣陈王入宫问及此事,批允了老陈相离京赴蕃的折子。 ——老陈相这回肯离京,一半因舍不得陈易和陈绍,一半却是因老脸丢尽,长女年少被封大将军;二女经商勤恳守家,女、儿成群;三女封将拜相,只因沈淳胖太子这事,半世骄傲,毁于一旦。 这事消弥了盛亲王和陈王一直不远不近的距离,盛亲王随同陈王一同启程入番。 离京前,陈王和陆紫入宫请辞。 皇上正和花侍郎、工部高尚书掷壶。 花侍郎脸上刀疤清浅了许多,送了陈王一把纸扇作谢礼。 圣上还是过问了此事,和陈王素来不和的高尚书发了难,“此事就这般了了?陈王不觉得处以家法不如罚酒三杯?” “谁说此事就这般了了?”陈王迎视高尚书,“回蕃,剥皮、斩首示众,人头悬于城墙,调教为姓奴,供孤蕃民虐乐。” “陈王说到做到才好!别押解回蕃后,又床榻专宠嘿嘿!”高尚书嘿嘿讥笑,“陈王非那没见过男子驴rou的雏,竟也会被男根迷成这般浑噩,费解”。 “孤,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剥皮斩首示众,人头悬于城墙!” 圣上沉吟良久,终允了陈王。 陆紫虽不满沈淳,没想陈王竟留的是押解回藩斩首示众的后招。 “真斩首?” “要不然呢?”陈王脸色冷厉。 冷厉的陈王,让人胆寒,陆紫没答腔。 离京那天,秋风秋雨愁煞人。 城中只有零零散散几人送辞,无一同僚敢公然送行,倒不如陆大人那边,各路商号掌柜敲锣打鼓十八相送。 直待浩浩荡荡出府车队中出现两辆囚车,一辆上面坐着个小胖子、一辆套着个透明水晶雨棚,里面躺着个蓬头垢脸、佝着身子的瘫子,城中沸腾了起来。 她们从各处汇集而来,夹道向囚车扔咸鱼、臭鸡蛋、夜壶,骂最恶毒的话语。 “死大林小胖子,诅咒你长根勃不起来的小鸡鸡……” “死沈淳,jian王后祸国,去死……” …… 小胖子疯狂哭喊:先生、先生…… 可惜他的先生再也救不了他! 他的先生以别扭的姿势瘫在车榻上,神情呆滞如痴,雨棚外那些素不相识、咬牙切齿的嘴脸,在雨棚上绽开的蛋液、尿液屎液,也不知有没有落进他没有焦点的眼…… 纷乱中,他眼前晃过一幕:边关,月夜,一年出前,她在临时搭起的城墙上吹埙,他和了一曲,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 又晃过一幕,六年前,文武状元郎、太子师,少年得意,赴沙场,软鞭声儿响,心魂从此不在自己心头安住; 人生若只如初见呐…… 他文武双修,独忘了一句话:天道,尊卑有别;强行为之,终自噬…… 他十指奇怪的屈着、指头按动,略通音韵的朱逸知道那是他惯性的抚萧动作。 秋风、秋雨一路,他和小胖太子挨了一路咒骂、打砸,经常他颓颓睡着,被破鞋砸在雨棚上“砰”的一声响吓醒、失禁了…… 围观的民众狂欢般笑乐,“哈哈,快看呐,他失禁了!他尿尿了……” “陈王专宠他?陈王喜欢失禁尿尿的?口味真独特,哈哈……” “抬他进马车吧,他会疯的,”楚如找朱逸交涉。 朱逸无法答腔,押解就是这般,哪有在舒服马车里押解的? “他会疯的,不如就地正法了他吧!”楚如先崩溃了!“他从不曾害过你们大景朝,冤有头、债有主!” 朱逸:…… “我要见广华王!”楚如低吼。不能这般折腾沈淳! “楚美卿,保重,他只剩你了。”朱逸恻然道。 陆紫走过来,看着雨棚里那个佝子着身子的瘫子,那双无神滞呆的眼、抖颤的唇,那是曾和她出去采购、押货、替她当过酒丰神俊朗的沈斯昂? “到蕃地后,能救他走便尽快救他走!”她压低声量与楚如说。 何意?到藩地后,陈王会如何处置沈淳?楚如无力望着迅疾转身离去的陆大人,转头看向囚车,我会救你出去的,cao蛋,为甚走火入魔功力全失,爹爹、娘亲,保佑你可怜的养子淳儿…… 车队实在庞长,幸好有盛亲王同行,盛家家卫、封地军卒随行。 老陈相焕发新威,承担了一日两遍的巡察,端坐高头大马上,宝刀不老。 广华王没召任何后宫路上侍欢,阳光正好时,能看见她的身影印在车窗幔上,如在大书房里一般,枯坐沉思。 陆紫想,她不出来巡察是不想见沈淳吧,她应不舍得将沈淳剥皮、斩首示众?可一言九鼎?落地有声呐! 望着漫漫前路、那囚车里的人,说不好,是希望这路程长长、长长的?还是明儿就到藩地了,这事早完结了断,翻篇吧 ——过些日子,陈王王女王子成群,大家会忘了,曾有个沈淳,他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