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陈相、折了
沈淳走向枯树下瘫坐的林伟。 “沈斯昂你也被掳来了?”林伟嘿嘿嗤笑。 沈淳:…… “她灌你吃甚药了?那些女人恶毒得紧。林中被她们强喂开身药,已有几月身孕,年底便要生了。”林伟咬牙忿忿聊说他潜进陆府,见到弟弟林中挺着大孕袋,气死他了。 他说:她们大户人家、家家户户一堆训罚器具,将男子绑在行刑架上训罚得臣服供她们yin乐,她们将三从四德全颠倒了过来,狂妄逆天; 沈淳:…… 他说:她们能生子,却让男子吃开身药生产,恶毒之极,堂堂男子、怎能生产,晦气! 沈淳:你是说男子生产晦气?还是女子生产晦气?还是生产这事晦气? 林伟:…… 他不明白这三者有甚区别?用得着这般郑重其事绕口令来区分? 沈淳:生产这事,应并不晦气。 林伟:…… 估计和那大头胖太子呆久了,太子师脑子也胖呆了,良久,林伟冷嗤:她将你掳来,也会这般待你,风清云淡俊朗无边文武双全的太子师沈相、沈淳沈斯昂挺着个丑陋的大孕袋…… 林伟像想到甚天下无双的大乐事、笑得服了软骨散的身子剧颤,疼得直冒冷汗。 沈淳:…… 看了眼林伟,沈淳问:“你能画出我朝地图吗?连小林国那边的。” 林伟像看怪物般看他,“我吃饱了撑的?沈淳,帮我逃。” “如今你能逃哪去?去哪国都是挨宰的命。”沈淳摇头,拿出短萧,吹了起来。 山川河流虽都在他脑中,但要那般精细画将下来,也不易。适才他竟吃醋了?为了刺激那个俊秀得紧的大景朝男子,说了一点也不沈淳的话。 这让他对自己、颇有意见。 萧声中可闻气息颇不稳、音杂而乱、毫不丰润,林伟知道他的音律和内力,侧脸端详他咕囔:皇上说普天下,气性最淡的便是沈相,可放心将太子托付,你这萧音干乱如麻…… “干你屁事。”气性淡的沈相也不是不发脾气。 “沈淳,林将军没告诉你,他在我朝如何被发现?”陈映掀开布帘,缓缓踱出来,晃开的布帘一角可见顾良正长身规瑾跪着; 沈淳放下短箫饶有兴趣侧耳听,旭阳照在他白皙俊朗的脸上,那脸更润泽了几分,叫人瞧一眼心一动,脱衣一身流畅肌rou,穿上衣袍玉树临风般倜傥得紧。 “他弟弟报的信儿,”见沈淳俊眼大瞠,陈映浅笑,“林中呐,不愿跟他走,又怕长相气质大同的兄长被其妻主瞧上,也怀了孩儿,夺了宠,找我阻止他这个苍蝇在陆府附近嗡嗡嗡,他不懂,孕中男子,护犊得厉害。” 林伟极度郁卒…… 沈淳:…… 转头看向林伟,这悲催可真不止一点,情爱、妒忌让人如斯疯狂?还是大景朝的水土不对?这兄弟俩从前那是手足情深,看向帐蓬,“那正甚为何跪着?” “身为正夫,在妻主离家时弃一府子大小不顾。”陈映正容道。 呃,可他是为你送地图来诶?这、你们大景朝好像自养了一套道理?沈淳眨了眨俊眼。 “沈相这般赏罚拎不清?”陈映俯在他耳边、吹着热息、压低声音,“还是怕了?沈相?” 确实,赏得赏、罚也该罚,他红着脸,抬眼看她,缓缓垂眸,一排睫影投在淡色卧蚕下。 “你若犯错,可不止罚跪,将好身手好身板的沈相绑在行刑架上,唔,啧,”陈映伸出小舌儿撩了一下他的耳廓,“配上你风清云淡的模样,太、好吃,我们在行刑架上彻夜交欢如何……” “你是不是还没用早?”沈淳捂着耳朵跳了起来,看向旁边的林伟,林伟肯定将这些话都听去了,“我去给你传饭……” 你在我军中,去传甚饭?谁会理你?陈映摇头腹诽,男人呐,一挨cao后就犯傻,分不清东南西北。 果然,沈淳没能将饭传来,倒是带来一个消息,石磊的节节败退,终于把大林国的林雄大将军激出来了——四年多前,便是此人将陈映的长姐陈云挑于马下。 陈映握拳,终于来了,不把林雄同样挑于马下、乱枪刺死,如何慰祭她长姐?那个自小带她习武、学兵法的jiejie! 沈淳看她,当年,陈云惨死,她硬撑着和林雄拼了个难分胜负,为免死伤过多,双方默契停战,林伟当年便是林雄的副将,为筹谋计,她没冲动蛮撞杀了林伟兄弟,而是各有编排,这份子隐忍,搁他、也做不到。 “有甚需要我做的?”他踱到她身边,和她并排站看向关隘。 她和林雄的国恨家仇,谁也化解不了——凝重的脸渍开浅笑,“沈相,他们排挤你、设陷你,可你、不太好动手还手,且看妻主与你打下那有负你的江山。” 【不太好动手、还手】,她连他的姿态都替他想到,他蹙起眉,“林雄恶毒得紧,铁骑长勾专攻战马下盘,报仇十年不晚,切莫冲动。” 她似没听到,望向小林国方向。 “诶,”他扯了扯她的衣袖,“听见我说的么?” “听了,”她撩过他的俊脸,深深亲了下去,“沈相好生俊朗,想吃沈相了,蒸还是煮呢?沈相这回应不用中途喊停了吧?” 沈淳:……,唔唔、这还在帐外呢?小青、林伟看着他们呢…… 这两天,边关再无大战,小打小闹间,她把石磊又逼退十里,攻下的几个小城,子民愿留下便留,不愿留的她许他们连夜外迁; “迁走的女人比男子还多,与她们说解了她们的缚足,让她们出门游玩、做工、读过书的可上府衙学着管事,她们说女人怎可抛头露脸。这男尊国的女人真是!”副将刘照忿忿。 “叫不醒愿意继续睡的人,莫理会了,愿意留下的许她们进府衙,几个县城统统交予大林国留守的女人自管。” 陈映边交代事务边赏看各居一角互不搭理的顾良和沈淳。男尊国鄙薄大景朝男子,大景朝男子也看不起大小林国男子,彼此都在对方的鄙视名单中。 沈淳生性轻淡,把鄙薄藏得甚好;探花郎则傲骄得多,一直纠结为甚沈淳见他不行礼?是不是要篡位?总拿秀眸死瞪沈淳,哪怕沈淳在帐前舞剑,剑气将军帐旁枯树震断、军帐纹丝不乱,懂行的林伟拍手叹赏他也不怕。 只要沈淳跟着妻主,他便高一等,他是正夫!这是沈淳再能耐也拗不过去的命。 ———————— 每旬清晨,阿竹都要到玉莲庄镇附近的玉莲寺敬香,也不知怎的,望着慈悲的佛像、一跪下便想哭,妻主大人在边关如何了?何时回来?已夏末了,他已有些儿显怀了。 偷吃开身药谋个娃娃时没想那么多,如今慌怵极了,到时生产可顺利?娃娃可会健全?好想生产时大人能在身边,只要她在,天塌下来他都不怕。 跟着信众诵了经,捐了香油、供了斋,心情好多。 虽然他蒙着侍子面纱、穿着难看的长袄,但那修颀的身量、露在面纱外清冷雅隽的眸眼还是引了不少注意,京郊各式痞赖子颇多,少见他这般有着大户人家贵气的侍子。 出了寺庙他急急绕向后山近路回庄镇,怕被些孟浪之人缠住,没想刚躲过这些,却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山道边歪着脑袋看他! 阿梅?! 他扯了扯衣袄,遮住肚怀。 但阿梅还是发现了,缓缓向他走来,“陈修竹,你、竟?”眼珠儿溜转了转,一时没想好是要说你竟私孕娃娃还是说你竟背着大人偷人? 阿竹扯着衣襟往后退,“关你甚事?” 应是妻主大人的种!阿梅眼瞳幽敛,为甚是他?!这个有腿疾的家伙?! 府里那么多夫侍,哪怕是机灵鬼小白、小奶狗有狼野心的小年,他都服气,偏是这个孤癖不合群、从不侍宴、大人也由着他的陈修竹! 阿梅眼神班驳纷杂,阿竹再次往后退了退,“阿梅,我已离府,做甚都与你无关!亦与大人无关!” 他退一步,阿梅逼近两步。 倏的!阿梅朝已退到山道边的阿竹猛的一推,一声惊彻云宵的尖叫…… 向山道下瞥了一眼,阿梅捂着胸口转身拔腿就跑…… 上气不接下气跑回马车,急急回府,还未进府,便听得相府里哭声一片: 大人折了…… 大景朝不二良相陈映、陈子佩折在边关沙场! 他、他适才将大人的遗腹子杀了? 耳中再不闻其它声响,他瘫倒在地,七孔流血…… 赵殊看着手中已被她揉得皱皱巴巴的信菚,御手抖颤,文武两序百官皆泣不成声。她的左相,她想过两年后废相,从没想过陈相会早亡,那么灵动动的一个人,就这般、折了? 从金銮宝座上望下去,仿佛那个总一脸亲和浅笑、从不曾狰狞急赤白眼的陈相还站在左首,甚纷乱事宜水虫灾贪腐案抽丝剥茧,定夺有序,这一刻,赵殊似乎才真的感到,陈子佩是她朝中的定心针。 “圣上、节哀!陈相、替圣上诛了林雄那厮。”陈相的婆婆户部尚书顾元先开了口,言下之意,陈映值得一个风光国葬、一个无上谥号。 “圣上,节哀!”百官附和。 “退朝吧……” 不管是哪一派,都消停蹦哒。 无上皇撑着重伤的身子,老泪纵横北望:大景朝上哪再找这般文武兼修、七窍玲珑健稳的丞相…… 相府里从没有过的潇瑟,湖山失主,枝叶飘零,花、草都蔫了…… 盛颜在湖边疯狂乱舞,泪早已将白纱浸湿; 阿兰哭倒在阿菊坟前:菊啊,你可有见到大人,让她回来…… 陆紫在午后过来相府,却在下马车时摔了一跤,颓倒在地:陈子佩你混蛋,你应承我,回来践约,呜嗷 …… 收到消息的陈华,失神赶到相府,却不知自己来做甚,女儿是折在沙场,又非病死家中,她跌跌撞撞冲向后院,抱着陈云的遗腹子小绍痛哭,陈云好歹给她留下小绍,陈映除了这一府子没用的夫侍,甚都没留下! 一府子夫侍跪在她身后。碍眼!不下蛋的男子有何用! 陈华不好意思以女欺男、打他们出气,陈相的生父孙琪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不敢打盛家兄弟,甩了阿梅、阿兰、小白、小年几个耳光,“作为侍子,整天就想着承欢?!就没好好动心思让妻主赐你们个娃娃?!” 陆紫过来解了围,安抚孙琪,哎,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想走的此时便可走,大人赏给你们的都可带走,想留的,从此只供饭食,无份子钱、无华裳、无时节赐赏,终生佩戴贞cao带、终生着素衣。” “留下!终生佩戴贞cao带。”齐哗哗,带着哭腔的声音回了老陈相。 青松和小奶狗小年抹了泪、一身素衣,给陆紫跪下行了大礼:陆大人,帮帮我们,让我们去扶柩,将妻主大人接回来。 —————— 不止京城一片愁云,边关亦然。 当时,林雄的铁勾放倒了陈相的战马,陈相倒地前长鞭卷住林雄的颈脖,铁汉林雄惨死陈相鞭下,身首异处; 陈相则重现当年陈云的惨烈死状…… 红缨枪、乱马蹄刺向她、踩踏她…… 沈淳扶着枯树,“呃”一口血鲜在他袍摆渍开,宛如最凄艳的花,等了四年,最终亲见她战亡? “陈子佩……”与你说,林雄恶毒、铁勾专攻战马下盘,你为甚当耳边风; 顾良早已哭瘫了,世间再无陈子佩,可她还没与他洞房呢? 大林国也折了一名大将,元气大伤,双方默契各退十里,等过了头七后再将主将灵柩送回京城国葬。头七,双方军中哭号声之惨烈不忍卒述。 沈淳扶着已哭滩成泥的顾良磕头、行礼,顾良是陈映在此地唯一有名有份的家属,沈淳、好生后悔那晚对她说的那句【名份无拘】。 名份原来是有意义的。 名面上暂时休战,实则小战依然不断,副将刘照顶住大林国的攻势,却在头七后被突然冒出来的小林国大军杀了个措手不及,后退三十里安营扎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景朝吃了大憋,不止将吞下大林国的城池吐了出来,边关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