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尴尬的空气持续了五秒。

    是周兴宇先化开了笑容：“好巧啊。”

    “好巧。”

    “你住这儿附近？”

    “嗯，就对面那个小区。”

    “哦……”对方忽然沉默。

    白烨明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想要再说些什么，对方不走怎么办，难道他自己走嘛！

    怎么每次见面都那么尴尬！白烨明小小怨道。

    对方还是不说话，白烨明问道：“你是回来看看？”

    话一问出口他就觉得不对，这不是告诉周兴宇自己知道他曾经在少年宫呆过的事嘛！

    果不其然，周兴宇看过来的眼神中写满诧异：“我们小时候见过？”

    事已至此，白烨明只得如实回答：“我小时候也在这里上过课，那时候见过你。”

    “哦，你学的什么？”竟然还聊上了！

    “声乐。”

    “我学的是表演。看来不是一个班级的。”这口气还有点惋惜。

    等等，他这是还没认出我是谁吧？

    也对，本来存在感就低，长大了脸也长开了，认不出来才正常。

    接着就听周兴宇颇为惆怅地叹了句：“那真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

    白烨明想要问，你后来怎么突然不见了？但这个问题太私人了，他们又不是好友，对方又是明星，觉得不太好，他就把问题压下了。

    见着周兴宇幸福怀念的神情，他便把这些年来小区附近的变化一个个说给他听。包括他们放学经常光顾的杂货店老板年岁已高，回家颐养天年了。包括那时三五成群霸占过人家店面的kfc已经装修过两次变得超级豪华了。还有那些他离开后新开的小店，他离开后少年宫的老师们的情况。

    “周董结婚了，对方是个很普通的女孩，经常能看到他带着那姑娘来这排队买奶茶。”周董是当年周兴宇表演班的老师，那时候还是个帅气的年轻小伙，长得好看，特别招小女孩的喜欢，都吵着说长大要嫁给他。这位周老师也是当年骂周兴宇骂得最厉害的，周兴宇私底下没少对他抱怨过，白烨明却很清楚那是周老师对他的器重。虽然，这家伙是真的不太适合演戏，他的个性太张扬了，导致所有的角色对他都会产生排斥感。

    与周兴宇演不好戏同样，白烨明也唱不好歌。有些人生来就没有音乐细胞。白烨明的声音很好听，也因此大伯才会送他去学声乐。但声音再好听，五音不全不还等于零？但交了钱的学生，老师也只能硬着头皮教，就不怎么喜欢他罢了。

    这俩就是一起被训时get到了革命友情。一个张扬、一个内敛，倒正好搭上，有课的日子就休息时间混在一起。

    两个人在黑夜中沿街散步，两边的店面都关门了，黑漆漆一片，但在白烨明的介绍下周兴宇仿佛看到白天生气蓬勃的街道。他们边走边聊，似乎有说不尽的话、聊不完的天，时间仿佛回到了八年前。

    周兴宇非常讶异，居然和这个小粉丝那么聊得来！小粉丝的声音很好听，轻轻柔柔的好似被月光裹了层暖衣。他原本是被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弄得有点心力交瘁，别看面上还是冷冷静静，内心的烦躁也只有自己知道。因此难得回来一趟，他就想到了这里。白天太招摇，只有晚上偷偷遛过来。

    在白烨明身边走着，听他说话，心情慢慢沉静下来，也不知是那人的声音有魔力，还是美好的过去起了抚平人心的作用，或者兼而有之。当路走到了尽头，周兴宇竟产生了一种不舍的心情，就好像八年前他被带离这块地方时一样。分离时，他竟然对白烨明说：“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

    白烨明此时说得口干舌燥的，好久没说过那么多话了！被周兴宇那么一问，他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什，什么？”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兴宇已经掏出手机，问：“手机号多少？”

    白烨明报了串数字，下一秒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存着。我再看看，还有微信……嗯，我找找，手机号能搜到吧？”

    “嗯。”白烨明胡乱应着，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那边周兴宇已经加好他微信，还催他快点验证。

    “今天谢谢你了！再联系！”说完，周兴宇就招了辆空车，上车走了。

    寂静无声的街道上只有一人呆呆站在路边，过了会儿，就见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响亮无比，而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嗷叫。

    这天晚上，白烨明失眠了。发生太多的事情让他的脑细胞惊慌失措，加班加点处理信息，然后就睡不着了。第二天睡眠严重不足的白烨明产生了昨天这一天都是假的错觉。

    大清早，白娅找了过来，白烨明还傻傻问她：“姐，我们什么时候走？”

    白娅问：“去哪儿？”

    “今天不是星星的签名会？”

    白娅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上前就把手放在白烨明的额头上：“昨天的事把你吓傻了？没烧吧？”

    昨天的事……哦，我在签名会上阻止了一个想泼硫酸的妹子，然后……晚上演出结束见到了李世荣大导演，大导演还约我去拍戏，再然后……晚上肚子饿去超市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周兴宇，我们说了一小时的话，最后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

    白烨明一下子清醒了！

    他赶紧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

    “周兴宇”

    有这个人！

    又打开微信联系人列表。

    “周兴宇”

    也有！

    不是梦！妈耶，真的不是梦！

    白娅一脸狐疑地审视着他，看得白烨明无比心虚，他小声问：“姐，如果我说，我和周兴宇换了联系方式，你信吗？”

    白娅的神情已经从狐疑变成怜惜了，这傻弟弟真的被吓傻了，都产生幻觉了。

    “小明啊，我知道星星很优秀，是个百年难见的好男人，但你不能这样啊，我们还是要现实一点，找个适合自己的，别沉迷太深。”白烨明觉得这句话由一个忠实迷妹口中说出并没什么说服力。

    他没再往这个问题上深入下去，又改口问：“如果李世荣说要找我拍戏，你信吗？”

    “呃……”白娅这回犹豫了，她知道弟弟在出演陈艺歌导演的话剧，陈艺歌和李世荣又是业界知名的一对好友，这说法可要比周兴宇可信度高多了。她又确认了遍：“真的？”

    “千真万确。不过也可能大导演只是随口一说，明天就忘了……”那倒是的，这种解释才更符合正常情况，他一个小透明，大导演怎么可能还记着他，不过是对新人的鼓励罢了。

    努力把内心的期待给压下，白烨明总算能冷静面对现实了。尽管想到手机里那个联系人还是有点无法冷静，等下得把名字改掉，“周兴宇”三个大字太招摇了，要被人看到就糟了……

    糟了？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不不不，只是避免被问长问短的麻烦！嗯。白烨明如此找了个理由把这个问题也对付过去了。

    做好了所有心理建设后，他才想起什么，问白娅：“你今天怎么来了？”

    “你没看新闻？没刷微博？”白娅不可思议。

    “我才醒，谢谢！”不是白娅的这通门铃他还能睡，毕竟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的。

    白娅没在意对方的一身怨气，接着说道：“新闻都报道了，说昨天那妹子是被前天爆出来的打人事件刺激到了，以为周兴宇一直在骗她，一时气愤就做出这种事。”

    “哦。”激进粉，哪都有。和爱豆结婚掰盘一个心态，就手段更加糟糕。现代不少人都会把自己的憧憬寄予另一个人身上，也不管真实的那人是如何，一厢情愿地喜欢自己心中那个形象。这在恋爱中也常有，往往就是一切破碎的源头。

    偶像什么的，真的是个很辛苦的职业啊，相当于隐私也是半公开的，每天得装着门面过日子，白烨明想想就心累。将来某天自己变成名人了，又会怎么做呢？压力肯定没有周兴宇大。他想到周兴宇只能半夜一人重游旧地，回到真实的自己，就有点心酸。希望昨天晚上没有打扰到他，瞬间后悔，也许自己应该给他一个人的空间。

    “那前天那个到底怎么回事？”白烨明问。

    白娅说：“还在调查中。没证据啊，现场也没发现烟头。我看八成是那保安诬蔑！看他那猥琐样，也不像是个好人！”

    “你来就是说这个？”白烨明诧异，这事儿几条语音就解决了，还用特地大早上跑一趟？

    “我是要问你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啊？一下子就冲上去了，吓死我了！我都以为你中邪了！”

    白烨明把事情的原委详细交待了遍，白娅听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都能被你发现？”

    “我善于观察呀！”

    “得得得，星星的粉丝都把你当救命恩人了。网上有人挖出你微博了知道吗？”

    “知道，剧组一个小jiejie干的，不放过任何宣传机会，我觉得她该去宣传组。”白烨明笑笑。

    白娅又另起了个话题：“我昨天看星星进了你那间屋，他对你说什么了？”

    “交换联系方式啊，说了你也不信。”白烨明一本正经地逗人。

    白娅给了他个白眼：“别做春秋大梦了，星星那么有爱豆自觉的人怎么可能和粉丝交换联系方式，老实交待，是不是送你什么了？好东西要大家分享！”

    真不愧是铁杆粉丝，白烨明只得认输把带有签名的写真集拿了出来！

    白娅立马像见了黄金一样扑了上来，双手捧起写真集就像捧的是一本圣经。

    “你可以啊！这东西可值多少钱啊！世上仅有，独一无二，羡慕嫉妒恨啊！”她把写真集平放在桌面上，伸出手指虚描着那一笔一划，虔诚的样子就像个教徒！

    可怕可怕。白烨明心想。

    “你喜欢就拿去吧。”这事儿一出，他粉丝疯涨，而且基本都是周兴宇的粉，再发抽奖肯定不会有显着的效果了，而且这东西的来源解释起来也麻烦，很容易召来反效果，不如就这样吧。计划中止。

    不过白娅这次倒没应下：“这是星星专门给你签的，我怎么能要。反正签名会也改期了，我还有机会！”她一手握拳势在必得的样子也是很可爱了。

    白烨明没强求，收起了写真集，就当个纪念吧。

    今天依然是下午开始准备排练，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一周吧，之后提前两小时到就行了。

    学校也开学了，新学期也是白烨明大学的最后一年，学校基本没有课了，拿个实践学分，还有就是毕业论文。现在的微博粉丝数两千，距离目标一万，还有八千……任重而道远。嗯，还是先存钱吧。

    之后几天，李世荣偶尔也会来看看演出，每次都能给他提点小意见，加些小动作小设计，讲实话有多少人会注意到还未知。但白烨明觉得很有意思，看着一个角色在自己的演绎下一点点丰满起来，那感觉超级棒！李世荣恨不得给乞丐再写个剧本，搞成个平行剧，但太过分的建议都被陈艺歌一一否决了，毕竟这部剧中乞丐只是一个配角，如何能喧宾夺主？

    白娅也来看过一次，是白烨明要来的赠票，位置还不错。整场看下来，问出口的第一句话是“你演的谁？”也是让白烨明很无奈了。他给她说了，那姑娘叹道：“最后那句话太阴森了！弟，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嗯，这是普通观众的感受，像李世荣那样会对个小乞丐情有独钟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在网上对这部剧一片叫好的情况下，李世荣突然发了条微博，内容很简单：

    话剧一夜没发现乞丐彩蛋的人都白看了这部剧！

    他大导演自带千万粉，一发声立马引起一片议论。

    看过的人表示茫然：

    “乞丐是谁？没注意。”

    “最后那一嗓子不错！”

    “那一句话真是把心拽入地狱！”

    李世荣居然很罕见地转发引用了上述最后一条，只有一个字，“呵”，满满的你们都不懂的意味。

    另有些还没看过的纷纷表示一票难求！求加场！还有其他城市的嚷着求全国巡演！

    转到后面，居然有人问了句“乞丐那演员是不是救下周兴宇的那人？”接着真的有人把那条救人视频翻出来头头是道地分析着五官身材！

    白烨明翻到后来忍不住笑出声，大为赞叹现在网友们的钻研精神！

    这一轮下来，他的粉又蹭蹭往上爬了一段，现在已经超三千了！期间还有妹子私信他问乞丐是不是他？除了这个话剧还有其他演出吗？甚至还有直接私信问他要票的。

    白烨明很无辜，也很无奈。

    每天演出的日子过得很快，网上的热火朝天放到现实中则没什么影响，除了演出时他明显感觉到关注乞丐的人越来越多，陈艺歌为此还多给他了点灯光，搞得他压力山大。

    越来越多的人参与了李世荣提出的乞丐彩蛋讨论，每个人都发表着自己看到的东西，大家拼拼凑凑到后来竟然还搞出了一个大故事。有说乞丐的女朋友被人害死了警察没救，有说乞丐众叛亲离有深深的反社会人格，有把乞丐和主角团联系起来的，说警察其实杀了他的女儿，各种脑洞也是很大了！连白烨明看着都自叹弗如。不过女朋友、爱人、女儿，讨厌警察，不信任社会，这些他最初的设定都被人注意到了，对此还是很开心的，有种付出总算得到了回报的满足感。对演员来说，这一刻才是最幸福的！

    演出过半的某天，结束散场后，白烨明收拾了下东西，踏出剧院大门。黑暗中，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了他。

    “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