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

    两人说话间，一扇小门出现在树干上，只看那粗陋的形状就能看出树灵桐青此刻有多么不满。见苍泽就要推门进去，九公子赶忙道：“不需要我一起进去吗？”

    “让你按着我的头给凤桐认错道歉吗？”苍泽冷冷一笑，进去后毫不犹豫的拍上了门板，把紧随其后打算溜进去的九公子关在了外面。

    正当九公子揉着险些被门派拍平的鼻梁时，陆压脸色阴沉地被请了出来。“我义父竟然为了那个人……”陆压委屈的眼里泛着泪花。

    九公子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说：“这就能看出凤桐之前究竟做了什么荒唐事，心虚到这个地步。”

    “我义父和姨姨都是性子一等一的好，能有多过分？再者说，我父亲和母亲也是如此，就不见我父亲因为非神裔而自卑。”陆压反驳道。他养在凤桐膝下，偶尔会被凰梧带到族中抚养，对兄妹二人感情深厚，容不得九公子如此诋毁。

    九公子放下手，深深看了陆压一眼，“性子好就不会琢磨人了吗？”九公子忍了忍，还是没说剩下的话。凰梧性子骄纵，她对陆压的疼爱究竟是看在兄长身上还是怜惜陆压同为神裔年少失怙？不管如何，若陆压没有这神位，怕是凰梧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陆压还要再辩，就看九公子动作坦然的掏出了龙头杖，奇道：“九叔叔，这是要？”

    “你等着，如果苍泽敢在一炷香内就出来，我就当场敲昏了送回去。”九公子把龙头在手心拍了拍，他本心是偏着苍泽的，奈何凤桐和他一样都是神裔，他的计划缺不了凤桐的帮助，就只能委屈下苍泽了。

    ……

    苍泽站定后，神态自然地对脸色阴沉可怕的桐青说：“劳烦带路。”

    桐青忍了又忍，才没有动手，他是看着黎炎长大的不错，可他的心从一开始就是偏着凤桐和凰梧的，就算后来在凤桐百般教训下长了记性，却还是觉得苍泽恢复记忆后就该如黎炎一般温驯体贴才对，怎么能用自残来威胁凤桐放他离去？！

    见桐青那副不情愿的样子，苍泽忍不住轻笑一声，缓缓道：“确实是我失礼了，双手空空的拜访尊位。”

    “你！”桐青闻言后气得跳脚，纵是情绪波动不明显的草木都忍不住抓起苍泽的领口，一字一顿地说：“君、上、险、些、就、陨、落、了！”

    “我知道，可那与我何干？”苍泽慢条斯理地掰开桐青的手指，深邃如寒渊的眼眸不带一丝波动的对视，“凤桐想要的人不是我，让他如此付出的人也不是我，他养了陆压也好，把气息蕴养于腹中也罢，这都与我何干呢？”

    “那你来做什么？”桐青第一次对苍泽起了杀意，“如果你是打着伤害君上的主意来此，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不，”苍泽叹了口气，“我没想要伤害他。我只是来……”他的目光越过桐青看向后面，“劝他涅盘重生的。”

    凤桐强忍着小腹的剧痛，扶着墙壁走一步都要站在原地缓一缓体内刀割般的痛苦，如此艰难地出来，本是想示弱让苍泽心软，先糊弄过去再说，谁能想到却听见了苍泽如此绝情的话。

    本尊出来了就不必再和桐青这个传话筒多说了，苍泽走到凤桐面前，看着凤桐面带病态却仍旧风华的脸，“去涅盘吧。凰梧过不了多久就该破壳了，这段时间九公子还是可以撑一撑的。”

    凤桐似是没听见一样，失了血色的嘴唇嚅动了下，一手捂着小腹低声道：“孩子们快留不住了……”

    “他们不该存在，”苍泽看向凤桐覆在小腹上的手，手背莹白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生下了他们，无情道就可以杀你。而且，他们如果出生于世，神裔就是真的阳盛阴衰了。”

    “你一直想要和我有个蛋的，”凤桐语气虚弱地说。

    “但是黎炎已经死了，而我不想要蛋，”苍泽又说：“去涅盘吧。”

    “你见过陆压了吗？他是个好孩子，你当初抱过他的，”凤桐罔若未闻，低下头轻抚小腹，喃喃自语，肩膀轻颤显得异常可怜。

    “是个‘好’孩子啊，”苍泽可忘不了当年一照面陆压就打算给他醍醐灌顶，若不是被拦下，陆压事后后悔也不过是给一两个奇珍异宝就算做补偿罢了。“教出了这样的好孩子，是该去涅盘才对啊。”

    苍泽一句两句都离不开劝自己放弃，凤桐的委屈瞬间决堤，要是接受记忆之前的苍泽早就在他出现时就把他搂入怀中，让他靠在坚实温暖的臂膀上，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冷淡疏离的站两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我当年是做了许多错事，也对你忽略良多。可那些已经过去了，我们之前已经那么亲昵，你说过不管事后如何，都绝不会反悔。”

    “过去就可以算了么？”苍泽丝毫不为所动，“对你来说是很久远了，可对我还清晰得很。至于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不该对你承诺。所以，去……”

    “闭嘴！”凤桐身体颤抖的幅度愈发大了，他厉声制止苍泽的话。“是，你是受了大委屈，我呢！我就没有为此付出代价吗！”

    “那你知道这份付出正是让我下定决心斩断契约的吗？”苍泽看着瞬间失语的凤桐，语气平淡的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你父亲当年说出的名字不是我，你扪心自问，我再死一次，你还有命去闹腾吗？”

    “就为了这个？”凤桐只觉十分可笑，就为了这么一个虚无缥缈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死讯，就让苍泽和自己一刀两断。

    “你觉得，当黎炎知道你在他死后如此付出，甚至不惜忍下如此大辱，他能心无芥蒂的回到你身边继续开开心心活下去，不带一点愧疚吗？”苍泽看着凤桐，“他不能，我也不能。”

    “你我之前的情缘来得太过荒谬，是时候结束了。黎炎费尽心思修炼到那个境界都无法得到你至亲的尊重，我就更不用奢求了，而且我也忍不了那等言语间自然而然透露出的轻蔑。”苍泽看着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的凤桐，有些不忍，却还是维持原来的决定。“去涅盘吧。”

    “为什么？”凤桐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为何现在的苍泽是这么的陌生，他从未见过苍泽如此冷漠的一面。难道伴侣契约对苍泽的影响这么大吗？

    “你的性命、我心中有愧，还不算是答案吗？”苍泽平静的看着他。

    “未来之事，我们可以慢慢筹划，定是有回转的余地，不一定非要现在就下决断。至于……你心中有愧，难道……不该补偿……”凤桐只觉腹中的剧痛愈发强烈，已经让他直不起身来了，他竭力挺直腰板企图掩饰，却还是被苍泽发现。苍泽上前一步，往凤桐颈后摸去，果然是满手的冷汗，当即把人打横抱起，二话不说抱着放回了床上。幸亏凤桐反应及时，把体重减轻，不然没了契约的苍泽是无法如此举重若轻的。

    “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就与你再结一个契约，”苍泽坐在床边，覆上凤桐的手背。

    凤桐一愣，前一刻还冷漠的苍泽，后一秒就同意再度结契，他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苍泽说：“这次，我是主导。”

    “但……”凤桐下意识拒绝，苍泽作为主导的契约能够分享的太少了，两人根本无法分享寿命。

    “当然，我也不会什么伴侣契约，你与我只能建立最简单的契约，”苍泽补充道。

    凤桐刚恢复了几分的脸色，又变得惨败。最简单的契约效用堪称简陋，只能勉强得知对方位置，一旦超过一定距离就会失联，而且这个契约连最简单的保证让二人互不伤害都做不到，可以说就是在小世界一般人都不会用的，因为太过鸡肋了。

    一下子从分享一切的伴侣契约跌落到了最简陋的契约，不亚于千金之子一夜之间成为乞丐一样，这种落差让凤桐一时难以接受，但他知道，自己只能先顺着苍泽的意思，至于其他的，日后再慢慢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