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
二楼的林端拉开窗户,只见小姑娘站在弯曲的鹅卵石小道上,紧捏手指低着头,肩膀微微耸着,不知在想什么。 孟思锦似是察觉到他在看她,仰起精致的下巴盯着林端,圆滚滚的泪花从两颊滑落。 他这回看清楚了,小姑娘在哭,于是急忙大步往楼下走去,速度带起的风刮过,抓在指尖的笔跌落在地,与瓷砖碰撞出声响。 拉开门就看见孟思锦眼眶盛着泪,咬着下唇,吸着小巧的鼻子站在跟前,哽咽的说:“你能不能收留我会?” 林端摸着后脖颈,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从杂物房翻出一包没开封的抽纸,林端抛进她怀里,倚着墙壁懒洋洋问道:“说说,怎么委屈了?” 自尊心作祟,孟思锦不想再让喜欢的人看见自己家庭的丑态,她摇头,不做声。 “得,那现在是怎么着?给你开电视?”林端抓了抓头发,不知怎么安慰红眼白兔子。 情绪随着时间流逝,孟思锦擦掉脸上的泪痕,不自在的盯着膝盖,“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没俩小时回不来。”手臂环着自己,青筋若隐若现,林端扫了眼立在墙边晃荡的钟道。 孟思锦眨巴着经泪水涌过水润的的眼睛,弯了弯唇道:“那你炒几个菜吧,咱俩都没吃饭呢。”上次那道京酱rou丝现在她还想着呢。 得了,这是把自己当厨子呢。 似乎有什么新奇的想法,林端勾起唇角,“吃兔子吗?” “啊?”兔兔兔兔子?!!! 林端习惯了她反应慢还呆愣的现象,随手拿起一本练习册丢给孟思锦就进了厨房。 食材吸收水分,生菜缩了水,林端正要往下倒耗油,就见孟思锦小跑进了厨房,睁大圆溜溜的眼睛说:“不要吃兔子!” “?”这小姑娘反射弧怎么回事? 孟思锦见锅里的绿色,轻拍胸口,松了口气,看着林端铲菜的动作,心想他就是家庭主夫也是别个的幸运。 “你给我的是高三下册的练习册,我看不大懂。”孟思锦盯着林端背影说。 孟思锦数学底子薄弱,思维能力也不足,现在该做的就是扎实基础,培养思维能力。 提起锅把菜倒进盘里,手臂的青筋也有些凸起,林端应声,让孟思锦出去等着。 两叠菜摆在高脚饭桌,孟思锦乖乖的坐在配套凳子上,凝视着眼前的空碗,被林端那句“没饭,干吃菜。”惊的一时愣怔。 “怎么着,等着我喂你呢?”见孟思锦久久不动筷子,林端骨节叩响桌面,皱着眉问。 她下意识的应声,细嚼慢咽的咀嚼,在食物咽下后缓缓吐出一句:“rou好咸。” “配饭就不咸了。”林端全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低头扒着碗里的菜。 我知道这下饭,可饭呢??? 饭后孟思锦主动洗碗,林端也就随她的意,坐在沙发上研究着奥数题。 孟思锦擦干手指,扭头看向弯腰钻研题目的林端,心想他和未来的妻子也会是这样吗?一人炒菜,一人洗碗。 她几步走到林端跟前的凳子坐下,试探性的问:“林端,你结婚了会炒菜吗?” “她炒,我懒。”林端笔下动作为停,随意答了一句。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啊?”孟思锦看着眼前的少年,觉得他未来充满无限可能。 林端笔顿住,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她,“你呢?” “我想当老师!”提及自己未来的职业,孟思锦笑容放大了些,依旧是笑不露齿。 笔也不盖上,林端勾起唇角起身往门边走,他招呼着孟思锦,“送你回去。” 两人前后走在仅有几米的鹅卵石小路,压迫的夜色沉重,知了不疲倦的作响,少年背影挺拔如松,忽的停下步子转身,雪山般的面容印刻在她心中。 少年特有的嗓音对她说:“孟思锦,你不该受限于规矩。” 林端负责任的和孟母交待,见孟思锦上楼后就不做客套的带上了门。 洗漱完舒适的躺在床上,孟思锦脑中净是别墅外的一幕幕,她拿过床头边的镜子,反复的扬起笑容,洁白齐整的牙齿显露出年少之意。 门被猛然推开,孟思锦忙收起笑容放下镜子,起身站的笔直,眉眼温顺的微垂着头,“mama,怎么了?” “你离林家那小子远点,看着就不好相处,同学邻居就是同学邻居,其他什么关系都不要有。你爸那边跟我说,崇仁高层局势不稳,林家小子的爸很有可能倒台,别到时候反倒来纠缠我们家,知道了没有?”陆诗雅不屑的说起林端,像是在说什么脏东西。 孟思锦挑不出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塌,陆诗雅怎么指责她都好,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鄙视林端? 她犹豫了一阵,小声说:“他很好的…” 话没说完便被陆诗雅打断,她狠狠掐了一把孟思锦的手臂,温婉的眉毛横起,怒道:“孟思锦!你敢反驳我?长辈说话你还敢反驳?我看你是叛逆了!” 孟思锦挨了打,却没有顺陆诗雅的意答应与林端别了关系。 她好像很多年没有挨过打了,最近一次挨打是七年前,孟思锦正上三年级的时候吧,那时被礼仪老师训斥,孟母回家便拿起衣架抽打,红痕遍布细嫩肌肤,背上还渗出了血,她抽泣着求陆诗雅别打,却得了一句不得体。 自那以后孟思锦就学乖了,看人眼色,标准姿态学的精通,这副温顺的姿态她也就习惯了。 孟思锦在镜中扫视身上的淤青,听见门外陆诗雅的怒骂,垂下眼帘,老实的关灯躺下。 次日清晨,孟思锦收拾齐整就听陆诗雅说梁青桃今天和自己一同上学,前阵子梁青桃对她的态度有些怪异,现如今主动邀请,她自然是高兴的。 两人挨的近,梁青桃凑在她耳边悄声道:“阿锦,你听说林端他家那事没有?” 孟思锦迷糊的看着她,听见林端二字倒是清醒了些,“什么事?” 车停靠在了临时停车位,两人从右边下了车,梁青桃拉着她进了教学楼,掩着嘴说:“他爸有个私生子,想让那私生子多历练之后继位,所以才让林端母子来了这边,他爸想把他养废。” 孟思锦思索一阵,轻笑着摇头,林端的性子、思想都比同龄人成熟,又怎么会被任意摆弄,传闻不可信。 况且林端清醒的过分,他的目的就是要靠竞赛保送,这样的人要是想争个什么,都能得到。 她拍了拍梁青桃,淡声说道:“阿桃,不能人云亦云。” PPT课件到了练习阶段,吴明理特意点了孟思锦的名,目的就是想检查孟思锦有没有浪费他爱惜的学生的宝贵时间。 孟思锦的解题过程写满了一板,自信的在黑板底部挤出位置写上结果数字二分之一,把断了一半的粉笔头放回铁盒,拍了拍手便下去。 答案对上了还不够,吴明理还要检查一遍过程,他转身赞叹的对仰着头的学生说:“这用的是奥数解法,会比课上教的方法简便很多。”话锋一转,他又道:“但是啊,咱们普通班的学生还是谨慎为好,奥数解法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了。” 孟思锦知道他是在针对自己占用了林端的时间,她弯起唇角,自己用林端教的办法解了题,对少年的喜欢藏在平凡步骤中。 不忍心叫醒疲惫的进入睡眠的少年,孟思锦安静的坐在他身边写作业,夕阳从窗外斜照,少年白皙的肌肤透出光泽,岁月静好。 孟思锦脊椎有些酸感,她挺直了腰轻锤,侧身望着窗外,本意是看远处的树木放松眼睛,却瞥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知道这儿能看见她吗? 随后孟思锦又无声的笑着摇头,这个无时无刻闷声刷题的人怎么会注意对面那栋楼。 也不知林端什么时候醒来,他沉默的盯着小姑娘的侧脸,睫毛浓密弯翘,瞳孔是棕色,扎起的柔顺长发也是深棕。 林端起了挑逗她的心思,淡淡的开口:“作业写完了?” 却没想孟思锦这样容易受到惊吓,她睁大眼眸,粉唇微张,身子都僵硬的缩了起来,孟思锦扭头轻皱着眉头,语气里有撒娇的意味:“你吓我干什么?” 这隐晦的语气让两人都愣了,随后又被同学打断,移开了视线。 同学a:“哎!你们看论坛热帖的那个评论没,林端回复的那条。” 同学b:“看了哈哈哈,我笑的肚子疼,捯饬捯饬上街给别人讲故事还能得几块硬币哈哈哈,神了,不愧是我林神!” 同学c:“以前不知道林神是隐藏的呛人加幽默派,不得不佩服!” 林端疑惑的侧耳听着几个同学讨论,大致摸明白了意思,自己什么时候有论坛了?又看到小姑娘爆红的脸颊和紧张的表情动作,林端明白了。 “不是我!”孟思锦刻意压低声音,不想让其他人注意到。 林端气笑了,挑着眉头对蚊子音量般的孟思锦说:“不是你什么?” 孟思锦这才反应过来把自己供出去了,她的脸又红上一个度,“不是我…想吃红烧rou。” “那是谁想吃?”林端乐了,颇有趣味的指尖点着桌面。 孟思锦环视一周见宋淮还没回来,直接道:“宋淮!” 孟思锦被班长叫了回去,说是乔静要用晚自习来讲诗,文一的同学都有些不解,乔静从来不会占晚自习的时间,今天是怎么个事? 乔静扫视底下茫然的表情,手自然的抚摸还未显怀的肚子,平静的说:“今天我们不按课程,我来给你们讲。” 五十几个人更是疑惑,见乔静介绍背景进了状态,只好拧下笔盖跟上进度。 “锦瑟,指装饰华美的瑟,无端,犹何故,怨怪之词,五十弦在本诗中是托古之词,作者原意当也是说锦瑟本应是二十五弦。”乔静对照着教案译字,眼神在无意中扫过低着头的学生。 孟思锦不疾不徐的记下重点,而又私心的圈下几个字,锦、端、思。她听着梁青桃低声说里边有她的名字,只笑着应声。 里边不只有自己的名字,还有他的。 译文部分完成后,乔静代入情感,感慨的说:“诗句万千,可我最喜欢这一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追忆青春年华…” 孟思锦心想:她也喜欢这句,十六年来最喜欢的。 乔静收拾完书本踩着平底鞋离开时,孟思锦抬眼愣了一下,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什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