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耽美小说 - 男猪脚在线阅读 - (6)-(10)

(6)-(10)

    【6】

    “你的脸怎么回事?”

    杨知谊放下手刹的同时无法从那男孩脸上移开视线。刚刚坐进副驾的单晓淇,右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瘀伤。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那孩子故意转开脸。

    “你跟人打架了?”

    “没有。”

    “你怀着孕还跟人打架?!是同学打你吗?怎么回事?”

    “哎,你看路啊!别看我。”单晓淇又竖起了几秒前才放下的兜帽。

    杨知谊双手按着方向盘,尽力保持驾驶专注。

    “现在戴帽子有什么用,我都看见了。摘了吧,这么热。”

    单晓淇心虚地抿着嘴,默默摘了帽子,在空调吹出的热风里脱下羽绒服、卷了卷抱住。

    “学校里有人欺负你?”

    “没事,只是误会,已经没事了。”

    “老师怎么处理的?”

    单晓淇忽然转头看他一眼,像是听见什么新奇的话,又在转回去后露出笑意。

    “你是那种,什么事都有老师照顾的好学生吧。”

    “这关我什么事?你跟老师说了没有,学生打架不管吗?”

    “老师又没什么办法。”单晓淇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如果为这种事挨了罚,他们肯定还要打我出气,要是在校外打,老师就更没办法了。”

    “怎么能这样……”

    “就是这样啊。你一定是读那种最好的学校,和我们这里不一样吧。”

    杨知谊先是有些反感,但随即发现单晓淇并没有挖苦他的意思,尽管是这样的话,他仍是甜笑着说的。

    高中啊……杨知谊回忆着自己的学生时代,他并非生长在真空里,一千多个半大孩子放一起,总归有拉帮结派、矛盾纠纷。只是,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所有人都默契地认同一条规则:成年人的介入等于事件终结。向老师求助固然是软弱的选择,做出这个选择就意味着放弃尊严,无论老师或校长如何判罚,先求助即是认输,再多惩罚报复是没有意义的。

    他忽然意识到,在他的记忆里,孩子们的“游戏”是有边界的。报告老师就是离场的标志,无论是自己踏出去,还是被他人踢出去。在晓淇描述的世界里,危机没有边界,那不是游戏,是他们对待生活的真实方式;也许他们中间有些人离校后会加入真正的帮派,那么现在只是成人生活的演练。而杨知谊的同学们,温柔的或暴躁的,都成了安稳体面的“精英人士”,少年时的恶意似乎只是短暂的青春宣泄。

    也许他不该用自己的经验假设他人处境。也许他能做的只有帮助晓淇早一天离开这些没有边界的恶意。从昨天下午收到信息到现在的时间,足够他想好办妥这件事的对策。

    “停,就停这里吧。”单晓淇说。

    杨知谊看着导航显示的剩余路程,“还没到啊。你家附近不能停车?”

    “你这种好车停我家楼下会被划的。我们走过去吧。”

    他没有立场反驳,于是泊了车,下去和晓淇一道往前走。

    单家住在一幢陈旧的公租楼里,里外两间屋,看样子外间是晓淇的住所:不大的房间里挤着一台白漆木制衣柜和两个布套简易衣柜,其中一个布套敞开着,看得到里面挂的复古洋装,单人床边的金属置物架上放着几个首饰盒,也有散放在架上的领针和怀表,靠窗的桌上有几本缝纫基础教程,桌旁是缝纫机和人台。

    “那些是你做的?”杨知谊扬起下巴示意开着口的衣柜。

    “呃,不是,”晓淇有点难为情地笑笑,“大多还是买的,我自己做的比较丑,我才刚学。”

    “花了不少钱吧?”杨知谊开始明白为什么这孩子对有偿收养如此热情高涨,他确实需要钱。许多年轻人醉心于这些华丽的古代西方男装,长礼服、燕尾服、马裤、丝袜……虽不是什么高端时尚——在杨知谊看来这些小圈子作品大多丑得刺眼——对于未成年学生还是不小的负担。

    “还好,我买的都是仿的,正品太贵了。”他的话略带遗憾,但没有歉意,“只能拍照穿穿,上街会被人看出来。”

    他边说边拾起沙发上的几件衣服,丢到床上,清理出这屋里唯一有点舒适的坐处,“你坐。”

    “……谢谢。”杨知谊应邀坐下,“你爸给你钱买这些?”

    “那怎么可能,”晓淇说到这里又有点得意的神色,“我自己赚的。”

    “打工?”

    “卖图。”他在靠近沙发的一侧床沿坐下,“就我自己的照片。”

    杨知谊倒抽了一口气。“……穿洋装的照片?”

    晓淇笑着推他,“装什么正经,你是个Alpha,你一定也看的,那种成套的图。一件一件脱光的那种。”

    杨知谊一时又没了语言。现在的孩子都是这样,不把出卖色相当回事吗?

    “对了,你家的怎么又没来?”晓淇问他。

    “他在和版师开会。”这句是真话,虽然少晗对今天的会面也并不知情。

    “他好像很忙的样子。你怎么一直这么闲?”

    杨知谊气笑了,“我专门抽空来帮你,你还要损我?”

    “你应该的啊,”晓淇耍赖似的摸摸自己的小腹,“我怀着你将来的小孩嘛,我们就算是亲戚了!”

    他用鞋尖轻轻踢了下杨知谊的脚踝,说不清是无心调皮还是故意撒娇。

    “晓淇,关于照片的事……”

    他正想说教几句,被门锁响声打断。开门进来的自然是刚下班的单父。

    眼前这个单身父亲和杨知谊想象中的很接近:廉价的穿着和疲惫的面容,但还能看得出他儿子的美貌从何处遗传而来。

    那人警觉地瞄了杨知谊一眼,又转向自己的儿子,“晓淇,这是谁?”

    杨知谊主动上前问候,“您好,敝姓杨。”

    单父和他握了手,但并未卸下警备,“你是晓淇的朋友?“

    杨知谊递上自己的名片,“是合作伙伴。您一定也注意到了,晓淇是个很有设计天赋的孩子。我们工作室想邀请他接受一段时间的实习培训,表现出色的话可以长期合作。希望能得到您的允许和支持。”

    中年Omega读了名片,看了看杨知谊,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允许和支持’是什么意思?”

    “晓淇的休学申请,需要您去学校递交。”杨知谊干脆说。

    单父又看看他们两人,脸上缓缓浮出冷笑,“进来说吧。”他说着放下挎包,走进里侧房间。

    杨知谊和单晓淇一前一后跟进那间更狭小阴仄的里屋,单父却瞪了晓淇一眼,

    “晓淇,你出去。”

    “为什么?”

    “出去。”

    晓淇一脸困惑但还是听从父亲的命令出去了。单父跟上去关紧了房门。

    “你和晓淇到底什么关系?”那男人背靠着门抱起手臂,“他十七岁,你包养他是犯法的,你知道吧?”

    “您误会了,我们只是给晓淇提供一个学习的机会。这是一点见面礼。”他从衣袋里摸出一封现钞,无异于承认了对方的猜测。

    毕竟这个实习的借口难以令人信服,不如将错就错,给他一个误导,让他自以为赚到一份牵头钱,也就不会怀疑到正确的方向。

    单父接过去点了点,“这么点钱?!这么点钱就想让我闭嘴?”

    “只是一点心意。您嫌弃的话我也不勉强。”他伸手作势要拿回,单父迅速折起钞票揣进自己皮衣的内袋里。

    “谢谢您理解。”杨知谊给了对方一个礼貌的微笑。他对这种人的判断一点不错:有几个钱拿总好过赶走金主、一分也落不着。

    他开门出去,向那孩子宣布:“你爸爸同意了。”

    “谢谢爸!”晓淇从床边跳起来,又扯了扯杨知谊的衣袖,“……也谢谢你。”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他从门口的衣钩上取下风衣,晓淇替他拿了围巾。

    收到红包之后,单父的礼貌大有改善,“晓淇你送送杨先生。”

    晓淇应承着,穿上外衣,跟着杨知谊一起下楼,又陪他一路走回停车的地方。

    待他和那孩子挥别后,坐进车里,发现手机上的未读消息中有一条是单晓淇发来的:

    (谢礼:)

    在这条消息下面弹出的是一张图片:Omega男孩背对镜头跪在散落一地的衣物中间,两手抓着自己的臀瓣分开,让镜头捕捉到他湿润发亮的后孔和垂在腿间的小小铃袋。

    【7】

    删除照片很容易。

    和单晓淇见面是两天前的事,收到的裸露照片也早就删掉了。他发了一段很长的语音消息指出这是对他和他们的友谊缺乏尊重的表现,单晓淇挨这一顿训斥后只发回几个蔫蔫的表情图。

    之后两天里他们没再联系。这没什么不正常的,他努力说服自己。即使签订协议后送养人也只有每月汇报一次的义务,何况他们现在还没建立收养关系,原本就没必要过多联络。他更不该担心单晓淇生气记仇,他只是说了对的话,倘若连这点道理都听不进,也算印证了少晗对那孩子的判断:不宜合作。

    杨知谊承认自己有一点急躁,言语很难解释那张照片带给他的情绪,无论是惊讶、厌恶或痛惜。他想让那孩子明白:出卖身体和尊严不是一本万利的捷径,只是断送未来的不归之路。那些东西会一生跟随他,当他不再青春妍丽——像他父亲现在的样子——当他想要寻求安定的生活、爱情和家庭,那些东西总会一次又一次跳出来,截断他获得安稳幸福的机会。

    如果有什么生意看似好做却被多数人鄙弃,那不是无缘无故的。

    他恨那孩子的愚昧软弱,也在思考如何教他迷途知返。但另一个问题是,那天以后,他似乎无法再将那艳图中的人物想成一个“孩子”。

    有那样饥渴的眼神,已经拔出细长的腰身、不需要垫肩的平直肩线,更别说腿间的饱满小球和等待探索的湿滑洞口……分明是个熟透的Omega男人。那张图的角度看不到他的前阴,也许另一张照片、另一个角度下,他会向人展示一支发育良好的小“钟锤”。

    十七岁啊。最甜蜜也最尴尬的年纪。在成人和少年两个世界之间格格不入的荒野之花。

    删除照片是很容易的事。删除关于那画面的记忆则是艰难的,不可能的。

    他需要转移注意力。他必须回到自己的生活里。正因如此,他此刻伏在爱人的双腿之间,卖力吸吮着对方尚未勃起的小茎,就像那是他童年时代曾经迷恋的棒糖。

    少晗不是个易于取悦的对象。即使在失去生育能力之前,他也不是会被性欲冲垮意志的人。也许是因为他从不缺少优秀的追求者,Alpha的诱惑对于他过于稀松平常。

    杨知谊曾经极度享受这个游戏,看一个冷美人在他的挑逗下迸发热情。从这个矜持的Omega口中撬出一声yin叫,曾给过他莫大的满足和成就感。

    但随着时间过去,爱人之间的热情总会消减、被默契和陪伴所取代,这是不可逆转的必然。游戏的难度只会逐日增加,直到有一天成为纯粹的负累。

    至少现在,他想,他还存有勇气挑战下一关卡。

    他吐出业已挺直的箭头,舌尖滑下去舔弄早已不再丰沛的泉眼。光滑的脸颊和纤细的手脚或许可以隐瞒年龄,但在床上,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没有什么能掩盖一个三十岁Omega不再敏感湿润的身体。

    那些不满二十岁的年轻Omega,有的在课堂坐久了都会在椅子上留下水痕,下课时慌张而羞愧地擦掉,唯恐招来Alpha同学群起嘲笑;有的会成为同学之间恶意玩笑的目标,他们用成人玩具顶他臀沟只为看他会不会因此发情。那些Omega孩子总是在抱怨情欲带来的种种不便,却不明白他们本该为此骄傲,珍惜这转瞬即逝的旺盛生机。

    他折起少晗的长腿,尽管润滑不够充足,被撑开过太多次的洞口还是轻易将他纳入其中。Omega发出轻声呻吟,但比起愉悦更像疼痛的表达,更接近扫兴而非助兴。有时候他宁可少晗不要这么诚实,不要让这示爱的行动感觉像是强jian。

    我敢说被强jian的人都不是这样死气沉沉。这个念头闪过后,他在心里责怪自己一时的恶毒。

    接着,他想起单晓淇,那个在派对上被众人灌醉轮jian的男孩……那一夜里记住的,是哭泣还是享受?

    那是什么样的聚会?也许是某个Alpha同学的生日会,请个公认放荡的Omega作为余兴节目?又或许,那原本就是为他而设的陷阱?当他醉倒在桌下,他们会把他拖出来、抬上桌面,剥掉他的短裤——但留着他的长袜——轮流享受那个一碰就会流出水的鲜嫩洞口,多数人愿意射在里面,也有些射在他臀瓣上或长袜边缘。也许他会在中途醒来,由于快感或疼痛,或两者兼有;他会求他们停下……不,他不会,他会求他们干得再快、再用力些,甚至翘起下身去贴合侵犯他的人,同时叫着——

    “嗯啊……啊!”

    少晗在他身下发出高潮的信号。他又草草抽送几下,停在深处,让体液和他脑内短暂的幻想一同流走。

    “你换一下床单。”少晗用力尽后的轻虚嗓音说着,爬起来走进浴室。他的洁癖从不允许他在包裹着性爱痕迹的床单上过夜。

    杨知谊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着浴室里的簌簌水声。估摸着少晗快洗好了,才起来换了床单。待他们都清理完毕、双双躺下,不可避免地谈起近期生活中最重要的议程之一:收养。

    “我们能不能看看其他送养人?”少晗说。

    “除非我们确定不要这个。然后他们会重新匹配需求。”

    “什么意思?我们不能同时接触两个送养人,是吗?”

    “对。”杨知谊解释说,“你想想,如果可以直接比较,条件差的一定会剩下,拖得久了孩子就出生了,小陈他们的工作就白费了。”

    小陈所在的机构专门cao作未出生的婴儿收养,这样婴儿的资料上不会出现监护人变更的记录,也不会对其他抚养者留有印象,孩子是“彻底”属于领养人的。

    显然少晗对单晓淇不太中意,但他是个聪明人——杨知谊没遇到过比他更聪明的Omega——他当然知道,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放弃外貌条件这么好的送养人是不明智的做法。

    “我觉得,你应该抽空和那孩子多接触下,人是需要了解的,不能只看第一印象。”

    “……你说的也对。”少晗翻身转向外侧,伸手去关掉了床头灯。

    【8】

    在人生的前二十四年里,次少晗一直相信他会嫁给一位王子。

    当然,“王子”不是字面意味,只是关于某种优秀Alpha形象的模糊象征。话虽如此,他也不是没收到过政要公子的求爱,在外留学期间,有个什么阿拉伯国家的小王子对他一见钟情,但他绝不考虑需要入教的婚事,他都不会为一个Alpha的建议改变头发或甲油的颜色,遑论宗教信仰。

    第一次见到杨知谊那天,他没想过那个戴黑框眼镜的狂妄Alpha男生会成为他的丈夫。

    他戴着耳机在图书馆画素描找灵感,一个陌生Alpha在他身旁的位子坐下,手指碰了碰他的肩。

    他摘下耳机,例行公事说:不参加同乡会、不参加兴趣社团、不参加迎新派对,谢谢。

    Alpha的表情有一瞬间错愕,又有一种没料到自己被当成推销员的受伤。

    少晗正要把耳机戴回来,那男生说:太好了,那你就有时间参加更重要的活动了。

    什么活动?

    你和我的约会。

    他为这蹩脚的俏皮话笑出声来,摇了摇头,戴上耳机继续画图。

    他以为这段插曲会像生活中无数小细节一样湮没在忙碌的学业里,但他低估了那个Alpha的坚持。杨同学开始出现在每一个能和他见面的公开场合,在他社交账号的每一条动态下发出奉承的留言,找一切理由送他花束、礼物和手绘卡片。

    次少晗把这一切当个笑话,他的朋友们也常常在聊天时嘲笑那个不自量力的Alpha,直到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发问:你怎么会认为你能追到我?

    我喜欢你,难道还需要别的原因吗?杨知谊说。你觉得我不够资格做你的Alpha,我知道,但我没办法停止喜欢你。

    他们站在路灯下,久久没有再开口。那个夜里,次少晗感到自己的世界动摇了,直到上楼回到卧室里,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允许对方吻了他。隔天醒来,他第一次接受了来自那个人的约会邀请。

    他试过分析自己的决定,思考究竟是什么打动了他。也许是那个人告白时眼里交融的甜蜜和哀伤,也许是……他也想知道,明知不可得也无法收敛的“喜欢”,是有怎样的力量。一直以来,他只想找到一个配得上自己的人,尽管他也说不清那个理想的Alpha该是什么样。

    我好像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他对杨知谊说。

    你只是审阅别人提交的求偶申请。杨这样调侃说。

    是的,就是那样。他也笑了。你说,我算是个冷血的人吗?

    我不知道。杨知谊说。从见到你的那天,我的宇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所以没有比较。

    起初他只是好奇,后来好奇变成舒适,舒适变成习惯,到他们交往的第三年,次少晗还没考虑过和这个Alpha结婚的可能性,他仍觉得这只是一段临时关系,注定要在毕业时结束;他还在计划着,回国以后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相亲结婚。

    在毕业展上,他无意间对杨知谊说起未来的计划,希望毕业后大家各自珍重,保持朋友关系。杨沉默了一阵,突然从展位上取下一枚作为展品的戒指,在所有老师、同学、参观者面前跪下向他求婚。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说了“我愿意”。

    杨知谊不想回国,毕业后他们去巴黎过了一年风花雪月的生活,直到少晗认真地告诉他:不愿意回国创业就分手吧。

    我不明白。杨知谊说。你根本不需要工作,你一辈子都不会缺钱花,我们可以永远这样,这种自由的生活不好吗?

    少晗只是流着泪摇头:这不是我想要的,这不是我。

    有时候他会想,在杨知谊眼里,他是不是个不可理喻的人。坚持一直以来的梦想,难道是不应当的事吗?就因为他“不需要”有自己的事业?

    他可以肯定的只有杨知谊对他的爱,因为杨最终妥协了。他们有了现在这个安稳的生活。

    “明天,叫上那个小单同学吧。”他说。

    “明天?”杨知谊从茶杯的热气里抬起头。

    偏爱红茶胜过咖啡的Alpha男人。那种胡扯的恋爱占卜文章是怎么说的?红茶是更适合结婚的对象,对吧?

    “Kelly的展,别告诉我你忘了。”去朋友的展览捧场是日常生活不可避的一环。

    “哦,没有。我知道了。”Alpha放下茶杯,“……但是这合适吗?你看那孩子像喜欢现代艺术的类型?”杨知谊发出一声哂笑。

    “无所谓。反正我们耗在那里也是浪费时间,我只是想合并一些不需要大块时间的事情。”

    “好吧,听你的。”

    他察觉到杨知谊轻松的语气里有几分愉快。

    “我知道你想要单晓淇。”

    “瞎说什么呢?”Alpha脸上一闪而过的戒备惹他发笑。

    “我说,你想要他当我们的送养人。你又是说什么呢?”他说着挑衅般的玩笑。

    杨知谊啧了一声,“你在吃飞醋吗?”

    “当然不是。我不介意你喜欢漂亮的东西,你知道的。我也喜欢漂亮的东西。”他从背后环住他的Alpha,吻了一下脸颊,“制作漂亮东西是我们的专业。美感麻木那就完了。”

    Alpha都会被年轻漂亮的对象吸引,没必要苛责人性。他愿意和爱人一起评论悦目的人或事物。嫉妒是自卑的副产品,害怕背叛的人才会遭到背叛,这是次少晗一贯的想法。

    杨知谊把他抱进怀里,接了一个长吻。

    “老师,”小鹿走过来打断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你说今天来了先看稿的。”

    “哦,人到齐了是吧?”他站起来,抬手拢了一下额发,“来,看稿。”

    【9】

    杨知谊的目光越过展厅找到那个Omega男孩。那张小脸上的表情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

    晓淇这天穿了件鲑鱼粉色的牛角扣大衣和白色绑带骑士靴,双手插在衣袋里,从看展的文艺青年们中间穿过,时不时露出“这是啥”“这又是啥”的费解神情,直到他的视线和杨知谊的相遇。

    “杨老师!次老师!”他挥着手招呼,快步走过来。

    “有没有看到什么好玩的?”少晗问他。

    晓淇扁着嘴摇了摇头,“我觉得我都看不懂……”

    “随便看看就好,”少晗凑近他,用透露秘密的口吻说:“我们也是被朋友喊来充场面的。”

    晓淇立刻露出“早说嘛”的轻松笑容。他的情绪总是不加掩饰地呈现在脸上,像夏日午后的天气,即使多变也是惹人欢喜的活泼。

    杨知谊尽力控制住微笑的幅度,“你先自己逛逛吧,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去吃饭。”

    “嗯!”那孩子愉快点头。

    他和少晗去门口和朋友们合了影,彼此交换些必要的寒暄、吹捧。在专业领域交游多年的艺术生,都难免身处这种错觉,好像每一周都有同学、朋友在办展、搞活动,无论作为艺术家或策展人。少晗常常自嘲冷血,但他在社交活动上从不怯场,他的好友很少,通讯录里的“朋友”则多不胜数,他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兴趣偏好,偶尔见面时总能自在地聊起来。

    但凡“有用”的事,少晗都不落下风。“有用”的人,他一定能交上朋友。

    功利?也许是吧。相处多年,杨知谊仍然对此困惑不解,又或许,正是在相处多年之后,这矛盾才显得越发离奇: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拥有天才般的灵感和品味,却又以最世俗的标准度量幸福和成功?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命运从他身上夺走一个人最寻常易得的成功——为人父母——使他那张画得过于广大的幸福版图永不完整。

    最终,每个人都不到自己想要的。C,est  vie。

    他对着一幅名为的展作发呆时,Kelly走过来拍他肩膀:

    “你们带的那个小白兔是谁啊?”

    杨知谊皱眉,“嘴放干净点啊,人家未成年。”

    “那不是更好吗。”Kelly半真半假地说,“是少晗的学生吗?”

    他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有主了吗?”

    “说了未成年。你能有点底线吗。”

    “不是我的问题,这种小点心放在外面总有人要吃的。”Kelly用手肘碰了碰他,“你看,”

    杨知谊顺着朋友的视线看去,一个学生样貌的年轻人正在尝试和眼前的漂亮男孩搭讪,这个距离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但晓淇的窘迫显而易见,他和主动来参观这种展览的人大概没什么共同语言。

    “你要去执法吗?”Kelly调侃他。

    “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去不合适吧?”杨知谊笑着借故离开,向那两个年轻人走过去。

    他停在附近,对晓淇打了个手势:

    “晓淇,到这边来一下。”

    晓淇和那个Alpha说了句什么,大约是告辞,而后如释重负地快步跟到杨知谊身边。

    “让你在这里耗着也是难为你了。”杨知谊欣赏着那孩子白瓷一样的侧脸。

    “挺好的,就当胎教了。反正小米粒将来也要跟你们来这种地方。”

    “小米粒?”

    “就是你们的小孩啊。”晓淇又隔着衣物摸了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你又不给它取名字,我就先这样喊了。”

    “取了名字会有感情的,将来抱走的时候,你舍不得它怎么办?”这个尚不存在的场景让他忽而有点伤感。

    “诶?怎么你也这样说。小陈哥也这样说的。”

    “这是常识嘛。”

    “可是……”晓淇若有所思地偏过头,“所有家长都给小孩取名字,养到大也没感情的也很多啊。”

    ……这是在说他自己家的事吗?杨知谊一时无法反驳,心里却没来由地生出这种念头:晓淇能做个好父亲——如果他有机会抚养自己的孩子。

    从展馆出来,少晗掏出手机搜索附近的餐饮选项,

    “你们想吃点什么?”

    没等他们回答,手机屏幕突然被来电通知占据,少晗接起电话:“小鹿?……所以呢?……啊?怎么这样?……不,不用,我过去跟他说吧,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过去……嗯,好,等我一下啊。”

    “怎么了?”杨知谊问,虽然他完全猜得出是工作的事。

    “这样,你们先吃吧,我要回工作室一趟。”他向杨知谊伸手,“车钥匙。”

    杨知谊的手已经伸进口袋,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什么情况?我和你一起去吧。”

    “客户的事,你去了也没用。”少晗的话说得急,刚一出口又意识到不该在外人面前伤他丈夫的面子,“……没事,不是要紧事。你陪着晓淇吧,带他吃点好的。”

    少晗说完勉强笑了笑,拿了钥匙就告别了。杨知谊看着内人的背影消失在地下车场入口,又和身边的孩子对视片刻,感觉既尴尬又谜样轻松。

    “想吃什么?”

    “随便。”晓淇说得爽快。

    杨知谊想了想,差点问他有没有什么平时想吃又吃不起的,又觉得太过轻慢,改了个说法:“这附近有没有你听说好吃的店,我陪你考察一下?”

    单晓淇貌似认真地想了一阵,“倒不知道好吃不好吃,有家店我觉得好奇怪。”

    “哪家?”

    “我记得是在这附近,”他从衣袋里抽出手指向前方,“那边银行再过去一点……就是没有招牌,只看有人进去,也不知道卖什么东西。”

    “哦,我知道了。”杨知谊恰巧在那家吃过,“是私房菜,店主有点别扭,不高兴挂招牌,只招待预约的。”

    “这样啊。”晓淇一脸恍然大悟。

    “不如就吃那家吧,我打个电话问问。”

    他翻到那家店的联系电话,幸运地得知今天还有位子。店址很近,他和那孩子顶着风走了几分钟也就到了。

    走进门才看得见店名。晓淇探头探脑地跟在杨知谊身后,两人坐了靠窗的位置,窗外看得到店主自己设计装修的和风庭院。

    “原来是日料啊。”等待上菜时,晓淇还不老实地左右张望。

    “我记得这家还不错的。”当然也绝对超出这孩子的消费水平。

    “对了,你家那个的姓很少见诶。”

    “是你少见多怪。”杨知谊笑他。

    “你们家的生意是不是都他在管啊?”

    “……差不多吧。我们是合伙人,不过具体的事情还是他经手多一些。”

    “为什么?”

    晓淇这孩子,怎么看都是个迟钝的小呆鸟,却又好像总能嗅出别人不想回答的问题。

    “我们现在主要还是做时装,这一块我很久没做了。”

    “那你是做什么的?”

    “珠宝。”

    服务生送来他点的清酒,他给自己斟了盅酒。虽然他不怀疑晓淇对酒精的熟悉,还是恪守原则不允许未成年人在他面前饮酒。

    “服装太累了。”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可以对晓淇谈论这些,“我大学做了四年,累到吐血。出国就转了专业。少晗怎么能保持这种干劲,我也觉得很神奇。”

    忽然他眼前水花一闪,是晓淇用右手小指在他酒盅里飞快蘸了一下,又把指尖含进嘴里。

    杨知谊愣了一刻,又恼火又忍不住觉得可笑。如果坐在他位置上的是少晗,大概已经恶心到扔杯子了。

    “这么贵的酒我也想尝尝嘛。”那孩子赖皮地笑着。

    【10】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在凌晨降临了。

    杨知谊在半醒的朦胧中看到卧室窗外的花白,隔窗感到一份不存在的凉意,也为这白色的美梦而欣喜——今天的晨练看来是要取消了。

    他在被子里翻个身,揽住身边人温暖的躯体。这样的天气适合在床上依偎。他一只手钻进爱人的睡衣,手掌覆上左胸,就像试探能否透过这单薄骨rou感到心脏的搏动。他开始揉捏手下的小尖,也许是想知道这小东西和它的主人哪个会先行苏醒。

    小莓果在他的爱抚下成熟起来,几乎在同时,被扰醒的Omega也发出一串抗议的咕哝。他贴上去吻了吻那片散发着香气的后颈皮肤。

    “我们今天不出门了。”他任性地决定。

    “……那你多睡会儿吧。”少晗从床头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我要起来了。”

    他收紧了搂在对方腰间的手臂。

    “你是我的小兔子,我要把你绑在家里。”他突然冲动发起这种幼稚的调情,“不给你穿衣服,不准你合上腿……”

    “滚。”少晗在他怀里笑着挣扎,“快放开我。我要去弄早饭……要不要给你留一份?”

    杨知谊没有放手。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强烈的焦虑。但下一秒钟,他想:为什么一切都要有解释?为什么不能只是随性所至?

    “……别走。”他几乎贴着少晗的脖颈说。

    少晗在他怀里安静了一会儿,安慰般地抚摩着他的手背。

    “别离开我。”

    在他放松的臂弯里,少晗翻过身面对他,拍了拍他的脸,像是在配合他孩子气的挽留,用叮嘱儿童的口吻说:

    “好好看家,别给陌生人开门。”少晗吻了他的额头,掀起被子下床去了。

    不到一个小时后,家里只剩下他自己了。他想在床上多享受一会儿雪天的奢侈温暖,却又怎么也找不回梦醒时的兴致。

    他百无聊赖地抓过手机,浏览朋友们发布在社交帐号上的各样雪景。

    一条即时消息通知在这时跃入他的屏幕:

    (下雪了!!!)

    是单晓淇发来的,后面还跟了个亢奋舞动的表情图。

    杨知谊不禁笑出来。

    (你不是本地人吗?应该不是没见过雪吧)他回复道。

    下一条消息来得飞快:

    (可是,下雪了啊!!!今年第一场雪!!!)

    ……真是小孩子啊。杨知谊放下手机,不打算再回复。他有点想逃避与晓淇的对话。上次见面后又过了几天,他和少晗还是没能在收养的问题上达成一致,如果晓淇问起这事,他又不得不给出一个拖延的回答。老实说,他不想对晓淇敷衍,这样一个坦率的孩子不应该被敷衍。

    那天他把餐桌摆满了各色昂贵鱼生,最终讨好到晓淇的却是一碗咖喱猪排饭。

    说起来……那孩子的食量真是惊人,大概是怀孕的缘故吧?Omega大概也只有在怀孕的时候不会被人指摘“吃这么多不怕胖吗”。

    看那孩子大快朵颐,有一种类似于给幼猫喂食的愉快心情。

    杨知谊很早就放弃了养宠物的念头,少晗不可能忍受这种卫生压力。但在这种天气里,他还是止不住想:如果被子里有只猫就完美了。

    手机在床头桌上振了一下。他犹豫片刻,还是翻起来查看消息。

    (你可以出来帮我拍照吗?)

    晓淇的问题显得没头没脑。

    (拍什么照?)

    (我想拍雪景。我看你相册里的照片都拍得好棒,可以帮我拍吗?)

    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翻了他社交账号的相册。

    他当然应该拒绝。他不是摄影师,也不该给一个逃学小孩随意差遣。如果这孩子想要免费的摄影师,他应该去交个Alpha小朋友。

    (雪停了!!快点快点,你有没有空?)晓淇又发来一条消息催促。

    他看着手机迟疑片刻,想着要拒绝,手指却按下了这样的回复:

    (我家在森林公园这边,雪景比较好看,不如来这里拍吧)

    (好啊!!!你发个定位给我)

    (不用了,我去接你)让一个怀孕的Omega在雪天挤公车不符合他的礼貌。

    (真的?好啊你快来!)

    杨知谊再次放下手机,低声骂了自己一句,翻身下床去梳洗了。

    他从书房里翻出许久不用的相机和三脚架,出门时才发现少晗开走了他的车,他也只能姑且借用少晗的跑车——那是几年前少晗他哥哥送的生日礼物,外表过于惹眼,他们很少开它出门。

    停在单家楼下时,他想起晓淇说过的,关于在这里停车的风险。这台车绝对是晓淇所谓好车了,因而他不敢离车上楼,不熄火等晓淇下来。

    隔着车窗看那孩子出现在楼梯口时,他不知道自己和对方的表情哪个更惊讶。

    晓淇穿了一件剪裁接近摄政风格的大红色裙礼服,丝巾用一枚珍珠母领扣扎着,袖口露出衬衫的蕾丝边,敞开的衣襟中间看得到米色马裤和过膝长靴;他的莎亭面礼帽拿在手上没戴,另一手握着金属杖头的手杖,头发大约是用卷发棒烫了几个弯,绑成低垂的马尾造型。衣裤的做工用料透露着难以忽视的廉价感,但可能是他衣橱里最好的一身了。

    “哇——”晓淇瞪大眼睛,开门前忍不住伸手触摸车身的大红色漆面——和他自己的古风装扮极度违和又微妙地相配。

    “你就穿这样冷不冷?”杨知谊问他。

    “我里面贴了保暖贴!”坐在后座的晓淇拍了拍自己手臂表示“没问题”。

    去往森林公园的路上,晓淇持续发表着看到初雪的兴奋;他们把车留在停车场,步行走进园区寻觅合适的背景。

    晓淇相中一片能看到远方山林的小雪坡,杨知谊架好相机,指挥那孩子在雪地里摆出与他服饰相称的姿态。晓淇并没说过他想拍的是普通个人写真,还是……“那种”图片。杨知谊也不知该怎么问,或者到底该不该问。虽是工作日,公园里还是来了不少赏雪的闲人,也不乏搬着三脚架和长焦镜头的摄影爱好者;有人经过的时候,他还是会有这种荒唐的担忧,好像晓淇会在小一秒褪下裤腰,炫耀那对洁白如新雪的翘臀。

    当然,他的担忧没有成真。

    他们在公园里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杨知谊感到手脚发麻,快按不动快门了;晓淇倒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也许是他的保暖贴真的很奏效。杨知谊收起机器,建议回自己家暖和一会儿,晓淇没有异议。

    从公园停车场回来不过几分钟的路。进门踩上散发暖意的地板,杨知谊才感觉活了过来。晓淇学他样子脱了鞋、踏上温暖的深色地板,之前藏在皮靴里的白丝袜这时展露无遗。

    “你随便坐,我去拿点喝的。”

    他从厨房拿了苏打水回来,看到晓淇在客厅地板上躺成个大字形。就像冬天里贪恋地暖的家猫。

    “怎么躺下了。”杨知谊笑着,也在他旁边席地而坐。

    “可是好舒服啊。”晓淇眯着眼看他,慵懒得像要睡着了。

    杨知谊给自己开了一罐苏打水,带着欣赏意味注视着身边的男孩。晓淇合上眼睛,一只手无意识地摸着自己腹部。

    “有什么感觉吗?肚子里。”

    晓淇摇头。“还太早了。”

    “让我摸摸好吗?”

    杨知谊惊讶于自己的大胆请求,但更感慨的是:这请求听上去如此正直无邪。如果你掀起一个Omega的衣物抚摸他的腰腹,是毫无疑问的猥亵;但当他怀孕后,他的腹部似乎就不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熟人、朋友们谁都可以碰触,就像抚摸一个幼童的头顶,可以丝毫不带色情意味,好像这时被摸的只是“孩子”,不再是怀孕者的肌肤。

    晓淇无疑也相信这荒谬的规则。他爽快地解开两颗裤扣,扯出衬衫下摆,在贴身剪裁的裤腰和平软的小腹之间腾出一点空间。杨知谊伸出手,慢慢地滑进Omega男孩半开的裤腰。没有内裤碍事——这是对的,爱好古风装扮的人不该在里面穿着那个时代没有的东西。

    “对吧?摸不出什么的。”晓淇的声音里有被爱抚的舒适。

    那只手仍在裤腰里探索,指尖故意伸进下方的“草丛”,似有似无地擦过敏感的小茎。

    “好了,好了。”晓淇涨红了脸,抓着他的手提出去,“你要把我弄湿了。我又没别的裤子可换。”

    “……那就脱了吧。”

    你在说什么?!他在心里对自己吼道。

    晓淇也愣住了,睁大双眼仰视着他,像在寻求解释。

    “我说,脱了吧。”他从自己的声音里听到意想不到的冷静,“我就是想弄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