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鹤舞,恩师解围
131.青鸟鹤舞 虞陌宗眉宇间凝着英气,泰然坐于桌前,略一扬手,展掌摊于空中,徐徐聚了紫气,口中念念有词:“龙崖虞氏,驯狩苍生,生灵异怪,俯首称臣,听我号令,入我阵中。” 忽而,虞陌宗凝目拢眉,高喝一声:“比翼齐飞,青鸟速来!”继而将汇于掌间的紫气推出,打在宴厅中央的空地上,紫气振开的同时,结成了一个环阵。 同时,伴着一声尖削的猝然长鸣,一只双头的比翼青鸟,振着足有二尺余长的羽翅,携着啸风,从打开的的门外倏然飞入,直冲而下,落在众人惊讶的视线里。没想到隔着这么远,灵鸟依然可以响应虞家主的召唤,看来这驯狩的本领,真是玄奥得非比寻常。 然而,虞陌宗要施展的本事还不止如此。他衣袂翩然,在空中拂摆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像是扯着无形的傀儡线,控制着那双头怪鸟频频鹤舞的节奏。 怪鸟那两条颀长优美的脖颈,时而交会缠绕,犹如龙池中涤种的一株并蒂莲,嘎嘎有声、不绝于耳的鸟语,像在互诉柔肠寸断的衷情;双头时而互啄鸟喙,像在亲密交吻般,曲颈相接,两根纤细的橙红色脚杆,不知疲倦一般促步不停;鸟身时而凌空腾起三丈高,展起根根栉羽,抖擞回旋。 如此漾着仙尘的踯躅妙舞,看得众人目不暇接,屏息凝望。过了好半晌,才有人想起来要鼓掌喝彩:“好!驯狩之道,果然精妙。比翼鸟妙舞姿,虞家主好风采!”于是众人纷纷啧赞,随着灵鸟起舞的节拍,整齐一致地拍掌鼓乐。 然而这一切,都映在了屋外站着的那人眼里。浓黑的阴影下,餮掩身于幽暗的角落,透过窗户纸上、捅破的一个小孔,密切注视着里头的动静。众人沉浸在宴饮的欢乐中,无暇注意到他。 虽说为了避人耳目、尽量不给齐魅添麻烦,餮一直都未曾上得山顶来。可是今夜,除了担心齐魅一人,能否取得缚灵链之外,餮还有另一个、不得不来冒险的理由。 观看表演的众人中,除了餮之外,谁也没有注意到,乍看之下翎羽丰美、翠色一体的青鸟,实际上,左右半身的毛色并不全然相同,而是左边呈深青,右侧是淡青,如不细瞧,只当是光影照在其上,晕出的细微差异,极不显着。 但餮能辨出来。他从棺中复活之后,一直遍游四方,过了一段潇洒快活、恣睢放浪的日子,期间结识了许多生灵异兽、鬼魅精怪,帝江与比翼,皆是他的旧识。此刻只有餮心里清楚,那深浅不一的羽色,究竟意味着什么。 屋内的表演还在继续。齐氏家规中有言,不得在普通人面前现了灵能,因而齐魅素来低调行事,从不显山露水。然而此刻,坐于席中的都是修灵的子弟,便不必遵循那些个禁忌规矩。 于是御狩家主,瞅准了起身的时机,在融融的拍掌声中,喊了一声“镜阵,起——”随后抬臂并指,在空中画了一道三楞的光晕,指尖骤然自光中破出,涌出一道震荡的灵波。灵能射向虚空,在亢颈高歌的鸟首上方,结成一面炫光的三棱幻镜。绚丽的锐光闪耀过后,分化出六面小镜,环绕在灵鸟四周。镜中照映出江河万里、云路山川,每一幅风景都不尽相同。比翼鸟不同时刻的曼妙舞姿,也被映在镜中,分别定格在六面幻镜之上。 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这六面光镜中的壮阔美景,作为衬托,与灵鸟的表演相映成趣,叫人看得赏心悦目、快意非常。 一曲舞罢,灵鸟按照虞陌宗的指示,乖顺地趴伏下来,幻镜也散了虚影,屋里只余下众人称奇回味的赞叹声。 这时,虞陌宗忽然携着陌尘起身,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接下来有要事宣布。众人瞧见陌尘面露羞赧的模样,多半已猜到了虞家主要说什么,纷纷喜上眉梢、侧耳倾听。 虞陌宗道:“适才得见魅儿风姿,果真是青出于蓝,胜过当年的我与环兄百倍。我这个做姨父的,看了很是高兴。我们家的傻丫头陌尘,自小与魅儿你一起长大,虽谈不上花容月貌、心灵手巧,但好在心性纯良、用情挚真。她若是认定了一个人,定会倾其所能、一心一意地对他好。如今,她也早已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依我看,能得魅儿你这样的贤夫,是她的福气。按照你母亲当年,与贱内的约定,我也可以放心地,将我的宝贝女儿,交托与你了!” 132.恩师解围 这番话,犹如千钧重石,压向了齐魅头顶。他内心里挣扎抗拒着,企图抬臂撑住那重量,可他就像是站在一块薄冰上的人,原本尚能勉勉强强,维持着眼前的平衡,可若再有人给他施压加码,他觉得自己脚下站着的那块冰,就要碎了、沉了,他便再没有了立足的余地。 “魅儿你看,那是什么!”虞陌宗拂袖一指比翼鸟,众人皆好奇地注目望去,只见青鸟的两根脖颈间,忽然浮现出一根紫黑的锁链,透着灵物特有的幽光,熠熠夺目。 众人立即明白,那便是传闻中,虞家主所持的缚灵链。怪不得,有了这等神器的加持,灵鸟才会顺服听话,召之即来,驱之即舞。 “哈哈哈!魅儿想必也清楚,这缚灵链是我虞家秘不外传的宝器,我是不可能随意借人的。但若魅儿与我虞氏成了一家人,这亲上加亲的情分,足以让我将护身的神器,赠予我的贤婿当作新婚的贺礼。今后即便是遇上什么强敌邪怪,贤婿也好应付自如。” 讽刺,真是讽刺。而那东西原本,是他想要讨来,与餮欢好的助力。到头来,竟成了倒逼自己离开餮的筹码。 “好啊,太好了!恭喜家主,我们人美心善的陌尘jiejie,很快就要就要成为我们的女家主咯!” 齐魅尚在愣神,齐真便领着一众小辈贺起喜来。几位长老们,也都纷纷点头,露出欣慰的喜色。 形势急转直下,齐魅觉得自己脚下踏着的那块冰,已经碎裂崩缝,马上就要塌了。寒气从脚底渗上来,虽是夏日,却叫齐魅手脚冰凉。 而此时此刻,外面瞧着的那双眼睛,狠狠盯在那根缚灵链上,已隐隐然现了杀意。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名女子的高喝:“好什么好!都给本姑娘闭嘴!你们这么爱看人成亲,自己娶去呀!” 进来的人正是蓉蓉,她跟在齐欢长老的身后,掖着裙摆迤迤然走进来,唇上挂着巧笑,目色却灼然地瞪视着众人,戴在手腕与脚踝上的铜铃镯,发着与她嗓音一样清脆的碎响。 齐欢长老呢,则照例是一幅酒醉不羁的样子,银发乱糟糟地蓬在头顶,面上浮着微醺的薄红,只是那双看透了世事的笑眸里,明显多了几分春风得意的欢喜。 “怎么?我的魅儿,你是嫌弃我老头子老了,不中用了?连娶亲这样的大事,都用不着知会我一声,便可以擅自做主了是吧!” 齐欢由蓉蓉挽着,大大咧咧地走到主座上,无视呆立一旁的虞陌宗,一屁股坐了下来,仰头就灌了一口酒,胡乱塞了一把凉皮进嘴,又“呸”地一声吐了出来,随后捏了一只醉蟹脚,用力嚼了几口,随手一甩,将蟹壳抛到地上。 在座的长老,纷纷蹙着眉,嫌弃齐欢这不成体统的样子,简直丢了镜山的脸。他竟然还把代表长老权威的黑色抹额,绑在了蓉蓉脖子上,系成了一个蝶翅一样的装饰结。 可郁闷归郁闷,那黑带也提醒着他们,齐欢也是与他们一样的长老之一,还是家主的养父、族里资历最高的长老,就算看他不惯,也不能拿扫把将他赶出去。 蓉蓉在对面朝着齐魅挤眉弄眼,齐魅立时明白,蓉蓉这是带着师傅,前来解救他于水火了。他与餮的情意,蓉蓉是最明白不过的,也是她主动退出,成全了两人。虽不知蓉蓉与师傅究竟是怎样说的,但看师傅进门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真真是有如神助,齐魅猜测,开明如师傅,极有可能是不反对的。 他立时会意,忙躬身下跪揖手,毕恭毕敬道:“是,师傅教训的极是!是魅儿的错,娶亲大事,但凭父母做主。可师傅从小把我养大、教导我成人,待我恩重如山,与魅儿的生父别无二致。这门婚事,虽是爹娘在世时为我定下的,可究竟何时娶亲,还要问过师傅您老人家的意思才行。否则,便是魅儿不孝,不配为人!” “行啊,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说着,齐欢端起了面前那一盘凉皮,转过头去瞟了陌尘一眼道,“这个,你做的?” 陌尘自小在镜山长大,当然清楚齐欢长老的德性,也深知长老在表哥心中的位置。她也不是没有卖力讨好过长老,可不知怎么,长老就是不喜欢她。齐欢是个性情中人,说话无拘无束,不顾别人感受。他可以在见餮的第一面,就夸这小子对他的胃口,也可以在陌尘的殷勤笑脸面前,直言:“你太笨了,什么都做不好,配不上-我家魅儿!” 因而陌尘一听,婚期还要齐欢做主,心里头就着了慌,她战战兢兢说道:“是……长老若是吃着不合口味,我下回再作改进……” “啪”地一声,一盘凉皮全数倾到了地上,齐欢舔了舔盘底道:“难吃,太难吃,我宁愿吃空盘子。不过么,你有这份孝心就好。既然如此,等你什么时候做的菜,合了我老头子的口味,咱们再议婚事也不迟。” “你!”虞陌宗气得怒发冲冠,一瞪眼珠,完全抛掉了之前佯装出来的谦和风范,大吼一声,“你这个疯老头子,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少在这里碍事!” 四座瞿然,所有人都没想到,虞家主生起气来,会如狮吼般咆哮,一代家主的仙风道骨,已然全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