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与月亮

    一上午的时间，她发了辰阳带来的礼物，被孩子们拽着参观各自的床铺，火热地迅速打成一片。

    下午包饺子时，已经有一大群孩子围在她身边，要看她捏出饺子的边缘来。但问题在于她并不会包饺子。

    云澜小心翼翼地凑到辰阳旁边，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心下羡慕，可想看清楚和学习的时候，却发现实在太困难，比语文考及格还难。

    脑中灵光闪现，生出一计：“小朋友们，你们哥哥教过包饺子吗？”

    “教过！哥哥教过，mama也教过！”一见她说话，立刻有人接话。

    “那哥哥也教教我，好不好呀？”她眯起眼睛，在辰阳耳边轻声吐气，然后看着那白皙的耳廓通红不已。

    “好。”他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绷不住面上的表情，可是声音还是保持冷静。

    饺子的皮很软，捏出一个能固定的形状并不容易，做出漂亮的褶边更是难上加难。她只能努力保证馅不漏出来，至于外貌，反正是要被吃下去的东西，只要不是特别败坏胃口的样子就行了吧？

    总归是不好意思浪费院里有限的食物资源，她包了十多个，就安静在一旁盯着辰阳发呆。干练麻利的手，不论是学习，还是做饭，加上那让她有些好奇的家世，无一不让她想更加接近这个人。

    孩子包到最后，都耐不住玩起面粉，往旁边的小伙伴脸上一阵乱抹，弄得惨白的小脸上，只剩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

    云澜笑得花枝乱颤，就被身后的小姑娘偷袭了一脸。小姑娘脸上的红晕又冒了出来，一脸不情愿地小声说道：“你喜欢哥哥，就要对哥哥好一点。”

    这一句话竟是像极了岳父母对女婿的叮嘱，惹得她也脸红起来。

    “好啊，我把他放在手心里宠着。”云澜脸上的面粉，恰好中和了双颊的红色。

    “不是让你做这种啊！”小姑娘有些羞恼地跺脚。

    “那你让哥哥这样对我吧？”她冲她吐舌头，觉得这小姑娘有趣极了，以后可以常来逗她。

    “我，我，我跟你说不清楚，不理你了！”

    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云澜心情大好，忍不住也抹了一手的面粉，偷偷摸摸走到认真包饺子的辰阳身后，双手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揉了几下。

    手感真好，她忍不住想。

    辰阳却没什么反应，仍然安安静静地做着事，对面上的两坨白色视若无睹。

    她试探地朝他的正面望去，结果被快出残影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上一脸面粉。

    “你学坏了！不是我带的！”云澜立即反抗，冲他不满地嚷道。

    “别喊，会呛。”辰阳在围裙上擦去手上的面粉，捂住她大开大合的嘴唇，“谁先开始的？”

    “我。”她义正严辞地回答，“你应该教育我不要这样做，而不是跟我对拍，你知道我赢不了你。”

    “好，知道了。”他从侧兜里拿出一张湿巾，自然轻柔地将她的脸擦得一干二净，才松开那只捂脸的手。院长收拾好一片狼藉的战场后，将饺子下了锅。小孩们自觉地拆开对联和红灯笼，小小的身躯踩在长凳上，将红纸黑字仔仔细细地铺平。

    一顿彻底的折腾和收拾后，云澜吃到自己包的饺子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因为褶子捏得不够熟练，陷都从皮里漏了出来，看起来极其惨烈，但因为馅料拌得好吃，她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

    正值冬日，还不到六点，天已然全黑。云澜将盖着红章的证明收好，和孩子们道了别。在去江边的公交车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以后再来的时候，也叫上我吧。”她笑着对他说。

    “你想来，就可以。”辰阳微不可见地笑了笑，又马上收敛。

    “那个小姑娘，我们刚进去的时候碰见的那个，她叫什么呀？”

    “于缄默。”

    “哇，好听，是院长起的吗？”

    “不是，她被放在孤儿院门口的时候，名字就贴在手上。”

    名字叫缄默，却是那样外向可爱的性格，这么可爱的孩子，原来也能被父母抛弃。

    云澜凝视着辰阳的侧脸，猜出了某些问题的答案：“辰阳，你的父母是怎样的人？”

    “很有勇气的人。”他眸光流转。

    见他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她连忙转移话题。

    “你家在哪里呀？”

    “Y街国际花园。”

    那个房价十万一平米的市中心？云澜嘴角有些僵。十多岁的年纪，接收到有些大的家境差距时，心中不免失衡，即使这个人是她很有好感的那个。

    她开始盯着街边的夜景发呆，也不再问东问西。过年气氛浓厚，红色作为暖色系中的代表色，看久了，便觉周身洋溢的气息也温和起来。小孩乐于被大人打扮，就算面颊被寒风刮得泛红，也像极了一群瓷娃娃。

    江滩边挤满了人，好些人支起三角架，提前抢占优秀的观察点。

    今夜的月亮很圆。

    云澜被冲撞得难受，却不知怎么地，有意地想离他远一点。或许是因为没有问出她想知道的家世，或许是自觉两人未来的悬殊，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可她又是那么渴望去靠近他，靠近这温柔而美好的冬日暖阳。

    她在人群中停住脚步，魔怔般地看着他随着人流越来越远，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紧，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距离再远些吧，远到她不能随意伸手抓住，这样的话，才能回到她所期望的正常状态。

    可那个眉眼里尽是柔软与精致的少年，朝她回头了。他皱着眉头，拨开层层涟漪，重新走到她的身边，用两臂替她隔开了拥挤的潮水。

    “抓好我，别走丢了。”他俯身，在她的耳边说道。新年的烟花盛开了，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度，朝她奔涌而来，从五脏六腑，涌入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