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没人给出你合适的价啊
等周子琦再见到温悦铎已经隔了一段时间。 自从聂远越狱后他就一直在打理帝都这边的事务。聂远在缅甸兴风作浪,有聂家那个姓氏震着,一些原本藏着掖着的违禁品都明码标价了。聂远非常具有鼓动人心的能力,不多时便有占山为王的气势。 他好几次向周子琦身处橄榄枝,都被拒绝了。 此刻耳机那边嘈杂不已,预示海上信号不太好。 “周,你的缄默政策在那边还行得通吗?”那边传来一阵忙音,应该是聂远那边进入了强台风地带。 “疯子。”周子琦没压掉电话,默不作声地骂了一句。 “哈哈我听到你骂我了,阿陵......”聂远在后边说了什么,周子琦一概听不清了,兴致缺缺道:“该报答的我已经报答了,下次别让我捞你。” 那边彻底陷入了噪音之中。 周子琦站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最近和帝都中央合法交易的军械所数量上升,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是中央采取某种手段将那些黑企洗白,放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其他不愿配合的则被悄声无息拿掉了。 他属于二者之间的一种,论叛逆,他没聂远这种亡命徒般疯狂,但真要束缚住他,他又会嫌不自由。 他在黑白两道之间穿梭惯了,陡然面临这样一个选择,也不由得犯愁。 再往南边走是靠近海域的东陵寺,说是“寺”,人们却戏称那里是“少爷街”,“红灯区”。不少富佬的退休生活就是在那边度过的,连带整条街的付费场所都是一片欢乐。 周子琦早年没少在这边快活,近些年沉稳许多,基本不再出入这种场所。况且想起那张素净又不失精致的脸,他更是看不上那些吵吵闹闹谄媚十足的少爷们。 最近东奔西跑骨头疏软,周子琦找了家看起来比较安静的按摩店,虽然上边写着少爷坊,从外边看,内里装潢还较为简洁。 结果一脚迈进去才发现外边的简洁只是表相。上了楼,里边内嵌着几十个标间。凡是亮着灯的表示里边有人了,一眼望去大概有一半都是亮着灯的。 少爷公子排排站着等他挑选,有些好事的一看他衣着不凡,便算是逮住了这个金主,怎么烦人怎么往跟前凑,就差把脸贴上去了。 眼前的少爷唇红齿白的,都能看到脸上的白粉和毛孔,周子琦只是蹙着眉离他们八丈远,待又要黏上来,识相的服务员才匆匆赶过来。 服务员身经百战,打量一眼就知道顾客的喜好,这位顾客气质斐然却一身疲态,服务员转转眼珠,“先生好,咱家三楼还有个小茶馆,去喝点儿?” 周子琦无奈地点点头,才算摆脱身后这一众货色。 茶馆里的人不多,这家店面小,倒是有点冲茶的真本事,洁器、温杯、烫壶、醒茶、注水、出汤一个不差。周子琦点了绿茶驱散困意,刚舒展开眉峰,看到烟雾袅娜中的人影便愣怔了。 茶楼三层的木栅门是开着的,有一小部分突出去,看似是阳台,实则悬空在茶馆之外。有个人坐在方形的凳子上,面前是个画板。 这人穿着很普通的T恤牛仔裤,脸色苍白如玉,眼睛蒙了层日晕,颜色澄澈剔透,光线洒在半边脸上像弯折的浅水泊,更衬托着脸精致秾丽。 “再给您加点儿?”巡场的服务员扛着茶壶走过来,正欲倒水,却被周子琦一只手拦住了。伙计困惑地顺着周子琦的视线往外边看,看到那人影便露出个促狭暧昧的笑。 “那人是,你们店的?”周子琦视线依旧朝着那边,才注意到离画板不远坐着个油腻腻的中年男人。 伙计像是被问过千百遍这种问题,娴熟地回话,“也不算是我们店的,但是经理和他有协定,他来这里帮客人画肖像,收入的一半当作租金付给经理。” “肖像?”周子琦蹙眉,他还没听说过茶楼和画家这种奇怪的组合,随即问道:“找他画的人多吗?” “您是不知道,底下不是付费场所嘛。从底下玩完的主顾大多喜欢上来喝茶解腻。”服务员咽了口唾沫,意味深长道:“自从这人来我们茶馆,那营业额可是蹭蹭上涨啊,有的客人赖一天不走,就等着他给画呢。” 周子琦笑了笑,“画个肖像有什么好等的。” 这个服务员深深闭了闭眼,“人家的画也是分等级的,粗糙点的简笔肖像便宜点,画得精致会贵点,至于裸体肖像......” 周子琦脸色猝然变了,连带服务员也瞬间住了口,竟被这人突然散发出的压力吓到。 “我我,您先喝着,我给别的顾客倒点水。”服务员慌忙噤声,跺着小碎步伺候别人去了。 温悦铎娴熟地在纸上描绘着,必要的静态和艺术手法迅捷而动感,茶馆里的一切喧都被他隔绝在外。唯一让他比较苦恼的就是,对面的顾客总不会是老实的,让他画像总要讨点甜头,比如动手动脚。 “先生,好了。”温悦铎拿下画轻轻卷起来,随手抽出旁边筒子里的一根带子绑住,递给顾客。 那位中年男人看着他色迷迷地笑,“画不应该是裱起来的吗?你再题几个字,我一并把钱付给你。” 温悦铎礼貌道:“抱歉,我字写得不好看,您想裱框,下楼往西走不远处就有。” “啧,我真是自讨了个没趣。”男人眼角闪过油腻的光,一只带着汗渍的手便猝不及防地盖在温悦铎手上。 温悦铎猛然后撤,男人没拉住,肥胖的身体如圆头蜘蛛向前一滚,磕到了膝盖。 “我cao你妈,个小崽子。”男人不依不饶地骂骂咧咧,肥厚的嘴唇翕动着,几乎要和上边的黑胡子碰在一起,他往前扑着抓住温悦铎手腕,“底下就是少爷们,你来这儿工作,还装什么清高?” 他的话越说越难听,“是不是没人给出你合适的价啊,你说一个,我来付钱,多少都——” 手腕被人狠狠捏住,以一个极端诡异的姿势弯折过去,男人大声惨叫,瞬间吸引了茶馆其他人的目光。 男人才扑腾起来又被按下去,下巴狠狠磕到地面上,“咚”一声钝响。 “什么几把玩意儿敢动老子,不怕老子找人废了——啊啊啊。”男人的叫声又升了几个度,脑袋被人踩住,鼻子都压到变形了。 温悦铎有点害怕地退了一步,顺着锃亮的皮鞋上移,“周子琦?” 中年男人因巨大的痛感瞬间畏缩下去,服务员见势头不对,半哄半给台阶下,把人请走上药。 温悦铎看着面前的人有点不可置信,坐在桌子旁倒水,嗫嚅道:“谢谢你帮我解围。” “怎么谢?我可不知道你还帮别人画裸体啊,帮我也画画怎么样,给你双倍价钱。”周子琦说话带着淡淡的火气,炮弹般怼得温悦铎说不出话。 温悦铎半天才吱吱唔唔:“你也是来放松的?” “放松?你指的哪种放松?”周子琦接过杯子,抬了下眉。 温悦铎这才觉得问得不妥,楼下就是一帮公子少爷,这不明摆着吗。 周子琦喝了口水压下火气,“哦对,我刚才惹了人,这边的阔佬们都可记仇呢。他以后肯定还会找你麻烦的,你在这儿干不成了。” “啊?”温悦铎愕然抬头,这是他目前找到的唯一一个能满足他外婆医药费的工作了,他真没想到还得换地方。 周子琦叹了口气,站起来,“你就这么想给别人画裸体?” “我缺钱。”温悦铎的细眉拧出褶子。 此前,他从不会向一个陌生人讲述自己的难处,在茶馆的时候,别人看他或者摸他,他就垂下眼帘,或者抬眼眺望云朵消逝的天空,他怕别人问他。他对这份工作谈不上欣喜或是厌恶,他本身就是孤零零的,无依无靠,自然也无所顾忌。 “走,哥给你份工作。”周子琦伸过手,“我的小店正好要开业了,缺个艺术装潢设计师,你来我付你工资。” 温悦铎心脏差点骤停,僵硬道:“可是,我对室内设计那些不太了解。” “有什么了解不了解的,干就是了,再说我看你画画不是挺有个性的吗?”周子琦打趣道,眼前人rou眼可见的脸红了。 “哥的小酒吧不大,但是能免费供应你啤酒。” “但是我已经麻烦你太多了。“温悦铎犹犹豫豫地伸过手和他握了下。 ”哎打住打住。“周子琦煞有介事地凑过来,“你不知道生意人握手就意味着合作吗?你和我握了手,不能反悔了。” 看着温悦铎在他期许的目光下终于点头,周子琦送了客气,妈的可算是把小白兔先骗回窝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