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莽苍禁林4
心如止水的陆离重又抱起云汐修长的双腿。反正他身歪不怕影子正。 云汐终于松了口气，但随即他又紧张起来。 他刚化形不久便被赤芍宫的人抓住，那些人当他是只普通灵魅，只知道拿他放血画符，而他当然也不可能自揭身份上赶着去求艹。赤芍宫那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几十人和眼前俊美强大的青年当然不同。至少在云汐看来，如果陆离没有暴力倾向，不刻意折腾他，那占便宜的简直就是他啊。 但问题在于，云汐其实根本不清楚究竟该怎么伺候人。 “我不与你双修。”陆离面无表情地望向云汐。 “为什么？”云汐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您是嫌我不干净吗？”云汐从来没有想过陆离居然会拒绝，他甚至感觉自己作为灵魅的尊严受到了伤害，“陆仙师，我才刚化形不久，还没有……” 陆离懒得和云汐废话，他正专心致志地对抗手中的那条七令缚灵锁。 “会是什么密码呢……”陆离低声自语。 锁链“听”到陆离的这句话，忽然又微微颤动了起来，上面的字符居然化成了一句：忘记密码？ ……这也太智能了。 “忘记密码。”陆离道。 七令缚灵锁：“请输入新的七位汉字密码。” 陆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接就能改密码，连个验证问题都没有？” 七令缚灵锁显示出了它不智能的一面：“错误！密码长度超过限制。请重新输入七位密码。” 陆离并不是个特别有创意的人。他直截了当道：“七令缚灵锁密码。” 七令缚灵锁抖了抖：“错误！新密码不得与旧密码一致。” 陆离：“……” 折腾了一番，总算是顺利除下了锁链。 “多谢陆仙师。”云汐揉了揉自己的脚腕，“既然仙师您不需要我侍寝，那您……究竟打算用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陆离扫他一眼。 云汐有点慌，怯生生道：“仙师，敢问……不做什么是做什么？” 这极有水准的发问令陆离无法回答。他想了想，缓慢道：“你与我说话，这就很好。” 陆离并不打算永远在这片莽苍禁林里居住下去，他还抱有一丝返回原先世界的希望。然而这个世界和他的来处极为不同，在没有掌握语言和必要的知识以前，他不想贸然外出闯荡。 云汐认为自己终于理解了陆离的想法。 原来只是清修的日子太过寂寞了么……顺手救下一只灵魅，当作宠物养着。世外高人貌似都喜欢这么干。市面上还有不少以此为主题的畅销话本呢。 云汐立刻变出一副乖巧模样：“仙师，我一定会乖乖的。” 陆离摸了摸少年的头，觉得他现在这个状态非常值得鼓励：“我可以教你符咒。” “陆仙师愿意收我为徒？！”云汐惊得当场便从床上跳了下来。 有记载以来，唯独八百年前，沉香宫的那位穆天师曾大胆收灵魅为徒。而这位天师最终的结局却是被他的灵魅弟子一符咒拍在了脑门上，魂飞魄散神形俱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自那以后，所有正规咒术师流派招生简章中的第一句话都是：必须具有纯正人类血统。 陆离不知道这些历史，但也没打算收云汐为徒。 他只是想把一些简单的保命词语教给云汐而已。就他这个半吊子水准，哪天引雷把自己劈死了都不奇怪，哪里还能当别人的老师？ 然而没等陆离拒绝，云汐便已抢先跪下，恭恭敬敬地向陆离磕了三个响头：“师尊，请受弟子一拜！” 云汐非常急迫。他毫不怀疑，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果错过了这一次，他这一辈子就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陆离生生受了这三个响头，感觉自己怕是要折寿。 他终究是不好意思再说不：“你起来吧。” 云汐又惊又喜。 没有拒绝，那就是答应了。 这世间居然真的还有咒术师愿意收灵魅为徒？云汐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有些担心陆离会反悔，忍不住问道：“师尊，不知您打算何时带弟子祭拜师门先祖？” 师门先祖？陆离回忆了一下自己从小到大的几位语文老师：“不用。” 云汐感觉有点不对劲。哪有收徒时不祭拜先祖的？ “师尊，师祖们恐怕不会允许您收一只灵魅为弟子……”云汐试探道。 陆离简洁道：“他们管不到。” 云汐看陆离这样的态度，瞬间了悟。陆离一定是和师门有什么矛盾，甚至八成已经被逐出了师门。 不然，他也不会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吧。 陆离扶起云汐。 他还没有吃晚饭，料想云汐应该也有一阵子没吃东西了。默念符咒凝聚出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陆离转身去自己居住的七楼取食物。 青年也曾经大胆品尝过符咒凝聚的食物，但很可惜符咒似乎不能凝聚出有生命的物品。用符咒凝聚出的食物，哪怕外形与真实的食物毫无差异，食用后却不能转化为能量。 所以他需要每天起早贪黑，踩着露水出去寻找新鲜食材。 储存食物的柜子里放着今天刚采摘的瓜果、菌菇和野菜，架子上摆着今天在森林里碰巧挖到的三四个小土豆，水缸里则游着几尾从湖里捞出来的新鲜鲤鱼。 陆离不知道灵魅的食谱和人类的有没有差别，便每样菜品都取了一些，反正有符咒在手，做菜并不怎么费事。 云汐不知道陆离上楼去做什么了，但是很快他就闻到了一阵阵饭菜的香味。他咽下口水，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 既然他现在已经是陆离的弟子了，应该不会挨饿了吧？ 半晌过后，陆离端着一托盘的菜下了楼。碟子和碗筷都是木制的，被手工打磨成了十分精致典雅的形状。土豆泥作为主食点缀着切成碎片的野菜，一大盘烤鱼飘香四溢，一碗蘑菇鲤鱼汤煮成了牛奶一样的白色，作为点心的甜瓜水果也被切得规整。 事实证明灵魅的食谱和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云汐在看到这些食物之后，眼睛都开始发光了。 陆离把属于云汐的碗筷放在他的面前，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便拿起筷子开动了起来。 “师尊，您对我真好……”云汐忽然觉得，就算陆离收他为弟子是别有图谋，只要别让他太痛苦，他也认了。 “嗯。”陆离淡定吃饭。 “这些粗活，您以后就交给我吧。”云汐认真道。虽然他暂时还并不怎么会做饭，但他学东西一向很快。 “好。”陆离继续吃饭。 有人帮忙干活当然再好不过了。 云汐见陆离似乎没什么兴趣接自己的话，有些担忧自己是不是惹他厌烦了。但他随即又想到之前问陆离需要他做什么的时候，陆离回答的那句“你与我说话，这就很好”。 也许师尊只是为人内敛？ “师尊，我还有其他师兄吗？”云汐问道。 陆离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光辉过去。严格地来说，他曾经参加过一次暑期支教活动，给一些孩子当过语文老师。但是用这里的语言描述这段经历太过复杂，所以他只是简略道：“算是，有过。” 有过？云汐突然感觉后背发凉。 “那……我的师兄，他们此时身在何处？” 陆离道：“另一个世界。” 云汐手里的木筷“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他看得很明白，陆离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一丝悲伤也无，全然是无所谓的样子。 任何一个师父，在提到自己死去的弟子的时候，都不该是这样的神态。 云汐犹豫良久，终于壮着胆子问道：“那……师尊，我的师兄们……是您杀了他们吗？” 陆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另一个世界这种话，的确容易误会。但他看起来究竟是有多么凶残，一言不合就要杀了自己的学生？ 用符咒重新凝聚了一双筷子递给云汐，陆离摇了摇头：“不是。” 云汐松了口气，低下头默默吃饭。 他无法克制地开始脑补一出师门恩怨大戏。在他看来，最大的一种可能，便是他的这位师尊因为某件事情与师门决裂，于是师门便派人将他的弟子诛杀殆尽。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独自居住在这妖魔遍布、危机四伏的莽苍禁林里——为了躲避追杀。 但这解释不了陆离的态度。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陆离提起这些弟子的时候，心中难道不该充满愤恨吗？ “师尊……师兄们的事情，你就一点都不难过么？”云汐语带颤抖。 “我为什么要难过？”陆离平静地望着云汐。 云汐一时无言。 是了，眼前之人，自始至终一直都是出离又冷漠的。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冒犯到自己的同类，显然不属于正义或者善良的阵营。 陆离知道云汐想岔了路子，但他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反而因为觉得有趣，产生了将错就错的打算：“你可以为他们报仇。” 云汐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师尊为什么要收他为弟子了。以他的灵魅之躯，将高贵的咒术师门派杀个鸡犬不留，足以令其沦为天下的笑柄。 他并不真正在意弟子的性命，却也不打算放过冒犯了他的人。而自己，只不过是他复仇的工具而已。 “师尊，弟子明白了。”云汐低着头，额前红印将他的面容衬托得格外妖艳，“您的吩咐，弟子都会照做的。” 横竖他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况且作为一只灵魅，他其实也没有什么道德上的包袱。他的理想很简单，吃饱穿暖，不必再受他人折磨。 为此，他愿意付出代价。 “你听话就好。”陆离看着云汐如临大敌的神情，忍着笑意道。 用餐结束，云汐主动前去清理了碗筷。而陆离则为云汐凝聚出了浴桶、巾帕等物，并为云汐准备了两桶温热的浴水，确定云汐不再缺什么之后，他才返回了自己居住的七层。 收拾一番，洗漱完毕，陆离正打算上床睡觉，忽然听到外面穿来稀稀簌簌如同暴雨一般的声音。 他来到窗边向外看去，只见楼阁所处的巨岩不知何时已被妖魔们团团围住，而那下雨一般的声响，便是试图强行突破的妖魔们被符咒切得粉碎，幻化为一块块妖灵石击打在巨岩上的声音。 陆离有些担心自己刻下的这些符咒会突然失灵。 毕竟他还没能完全掌握画符这门技术，很多时候会发生一些不可预料的问题。而且眼下这场景的确颇为渗人。一波波妖魔前赴后继，堪比加强版丧尸片。 陆离猜想这群妖魔应该是被云汐吸引过来的。云汐此时正在洗澡，温热的浴水会让他的气味散发得更强烈——虽然作为一个人类，陆离并不能闻出什么。 楼下的云汐不仅在洗澡，而且还是在用那整整一盒妖灵石泡澡。这对一只灵魅而言大概算是极致奢华的享受了。灵魅与人类不同，哪怕没有修习过咒术，只要获取足够的灵息，他们就能够施展出高深的魅术惑人心神。而越是高等和强大的灵魅，容貌也就越是美丽。 在浴桶里彻底舒展了身体，泡完妖灵石浴的云汐神清气爽。他的面容似乎又精致了几分，额前的印记愈发红艳欲滴，眼尾的红线也如胭脂一般晕染开来。他套上陆离的文化衫，来到窗边悠闲地看着那些自投罗网的妖魔——真好，明天又有泡澡材料了。 云汐对陆离的能力非常信任，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