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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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秀女差不多进宫了,去年在奉京避寒,今年京城的冬天特别冷,她的肚子已经很大,槿棋终日躲在寝宫里不愿意动,怕冷,柳悦总劝她多走几步,生的时候会比较容易,她心里都盘算好,大不了到时候剖开肚子把孩子取出来算了。 蟠桃打听了一下,今年顾家的秀女入选了,果然很快就会送一个姑娘进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曾经侍奉过诗韵的梅霜姑姑和余良姑姑也被顾家收买了,准备去侍候新晋的顾小姐。 和仗着女儿在宫中的地位而作威作福的人不一样,她爹爹和哥哥依然是让人抓不出一点痛处,起码没给她拖后腿,也没给父兄拖后腿。听说贤妃的表弟沉迷烟花之地,闹着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传的京城满城风雨。 这段时间以来,容楚隔日过来,偶尔带点奏折,她都会费神帮他看几眼,有次还把她气得差点动了胎气,就算有胆子手刃丞相,容楚依然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对国家大事依然一窍不通。 七个月的肚子很大了,穿上厚衣服,显得更加大,管颂几乎每天都过来像是忏悔一般精心照料她,即使月份大了,偶尔起床还是会觉得恶心,大概是肚子太大压迫到胃,那种感觉管颂是体会过的。 他从长宁殿出来大半年了,努力假装成自己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依旧是庆文二年刚进宫时候的样子,意气风发,想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盘算过以后如何济世为怀,有时候她很想去问一句恨纾贵妃吗?可是一直都没说出口,她知道管颂不可能不恨纾贵妃,但是纾贵妃还是那句话:我知道自己挺坏的,但不是第一天这么坏。 “本宫想荐你为副院判,如何?” 管颂正在收拾的手停了下来,有点不相信自己耳朵,小心翼翼问:“昭仪娘娘想荐下官李大人的副院判之位?” “管家三代御医,你的医术我是放心的,你知道我这张脸不可能在宫里很久,那我的孩子只能交给你照顾才放心。” “娘娘大恩,下官无以为报,副院判之位至少得十年才有资格担任,下官怕……” 槿棋抬眼看他,冷笑了一声:“怕什么?现在谁都知道我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我开声又有谁会异议?” 在后宫里的确没谁敢得罪她,那么多女人都恨得她牙痒痒,对待外人按照纾贵妃的态度,微笑亲厚,温婉贤惠,又让旁人道不出一丝毛病,别人送什么到她宫里都是不碰不吃,下毒机会都没有,更多人怕下毒被发现禀告贵妃,倒霉的更是自己,所以大部分女人只能自己咬牙恨她。 问题不在后宫,纾贵妃当玩一样在后宫玩得风生水起,任何把戏都逃不开他眼睛,根本没什么问题,而国事才是问题,容楚是个念书不成器,但是靠着纾贵妃在后面当枪手勉勉强强撑到现在,可是他再不懂政事迟早也要自己处理,况且现在命长,顶着那张脸也过不了多少年就要假死。 很多次容楚都想提她位份,都被一一驳回,后宫那群女人做梦都想的事,她却恨不得降她位份,越低越好,免得惹事。 最近有个姓路的贵人,样子像极了从前的筠妃,也就是顾昭仪,打扮起来有八九分像,路贵人的父亲是个官位不高的知县,见识不多,年纪小,容楚对路贵人多宠爱几分。 路贵人无论性情还是样貌都像极了筠妃,纾贵妃建议不如册为嫔,但是容楚不愿意,怕路贵人变成从前筠妃那般得宠。 宠爱,也是一种夺命。 最近常想,从前父皇不是不爱太后,是怕她胆小柔弱,过分宠爱招来杀身之祸,只不过后来遇到一个更爱,更想护在怀里的珉淑妃而已,要是做比喻,从前的太后像茉莉,清新柔弱,珉淑妃像带刺的玫瑰,娇艳又能保护自己。 可是,路贵人有天穿着进宫那日穿得桃粉衣裙,死在了荷花池中。 天气冷,池子里没有荷花,路贵人桃粉色的衣裙犹如池中唯一一朵在寒冬里盛开的荷花。 只有宫里的老人才知道路贵人像极了筠妃,槿棋让柳悦送去了奠仪,贤妃的宫女说可惜了,贤妃娘娘可喜欢这个路贵人呢。 那是贤妃知道路贵人闹不出什么事情,又得宠,想招揽她到自己身边,从前,贤妃也觉得,若筠妃不是对手,她们能当好朋友,似乎把路贵人当成筠妃的不止容楚。 找不到凶手,那就是没有凶手,按着失足落水算了。 纾贵妃和槿棋说起,脸上微笑着说,她是自杀的。 没有凶手便是自杀,只不过宫妃是不允许自杀,家人也会被牵连,只能随便安个失足落水葬入妃陵,那张极像筠妃的脸让她的家人逃过惩罚,还让小小一个贵人葬入妃陵。 “浪费了那张脸。”槿棋叹了一句。那是她让哥哥寻来的姑娘,用了一个知县千金的身份罢了。 纾贵妃似乎有点想到了什么,毕竟这些把戏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在这个后宫里,唯一有点意思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其他女人都不好玩,想干什么都能一眼看穿:“你用得着这么做吗,凭你的白月光朱砂痣地位,怕什么?” “什么是白月光朱砂痣?” “在我的年代有个女作家,在这里叫文人雅士吧,她的一篇,中写道: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她微微一笑:“那我就惨点了,那很多年后,我厌了他或是他厌了我,无疑我成为饭黏子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筠妃贤妃甚至是后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是朱砂痣。”说着欣赏了一下自己手上刚染过的指甲。 “我说过,后宫里的女人做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而你只是比她们有意思一点,能不能别这么做,”纾贵妃站起来拿长案上的花瓶把玩一下,嘴角那抹笑容冷得让人发寒,“你不爱他。” 槿棋冷笑一下,抬起眼皮与他对上了视线:“对啊,不然呢,我为何要是尚书千金,我生下来就注定要成为一件政治与权力还有稳固家族地位的艺术品,我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是为了什么?你比我清楚多了。” “所以你想要什么他都给你了啊,你家利用你,他放你走,甚至追封你为皇后的诏书都拟好了!他知道你必定入宫,拼死拼活要得皇位,他随便做个闲散王爷能多快活,为什么不去做?无论他任何一个哥哥登基,你过的绝不会比现在舒坦。” 她先是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唉,别说的这么好听,他小时候才见我一次,那时候我才几岁啊,不要把这一切说得多堂而皇之,别拿我当借口,我相信他是爱我喜欢我,但我绝不是他登基的借口,登基后这么久还处理不好国事就是他不对了。” 啪嗒!纾贵妃假装手滑打破了花瓶,吓得她微微一惊,他道:“不小心摔破呢,林昭仪,你还是生气不老不死病的事情。” 槿棋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不然呢。” “没有什么不然,换了是我也生气。”纾贵妃不以为然点点头,剩下的话他不会说出来,一个残忍的事实,谁心里都知道,但是谁都不会说出来。 不管是予睿还是上一个孩子或是现在她肚里的孩子,都是稳固地位的棋子,她求不要拿掉肚里孩子的时候是哭不想失去一只棋子,而不是一个自己的孩子,她在太后宫里接回予睿不是为了想和自己的孩子一起,是要把一只棋子放在自己眼前——这些事实,容楚一辈子都不想知道,纾贵妃也不会说出来。 太聪明,是不好的。 纾贵妃回去之后,她说腿麻,让人揉了半天腿不知不觉睡着了,最近越来越怕光,睡了之后都会下好几道厚重帘子遮光,然后让宫女全出去,睡醒再唤进来。 似乎都见不着一丝光线,紧闭的双眼缓缓张开,这么倔强,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的眼泪,紧紧抿着嘴唇不发出一丝声音,手背感受到滴在皮肤上的泪珠,一滴两滴三滴……到第十滴的时候,深呼吸,强行止住自己的泪水,擦干泪痕,扯出一个笑容…… 像是这样,大概是从九岁左右开始,谁都不知道她会这样发泄自己的情绪,只有这样连蟠桃碧桃都不会知道她在哭。 刚开始这样哭的时候是为了什么?她记不清了,是为了伴读被送走而伤心?是为了曾经养过无数只小猫小狗的失去而难过?不记得了,或许不是,也或许是。但是心早已麻木了,一件艺术品是不会伤心的,也不允许伤心。 纾贵妃知道这个皇宫里所有女人在想什么,在干什么,旁观嗑瓜子看戏,戏之所以称为戏,绝对是具有可看性。 其实她也不是绝对与顾诗韵交好,只不过她们的交情在人生之中只有一段双方交心的感情罢了,当然,还未出阁的时候,除了顾诗韵,她不允许与旁人交好,因为顾诗韵出身比她更好,更加贵不可言,所以才能被允许成为知己。不然试试与一个下人丫头交好?对方的下场绝对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