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安纪德去世了。 秦含明心中稍微有些遗憾地说:“很抱歉,我不知道他去世了。他是一个很好的学生。” “恩,他去世很久了。我们根据他的遗愿只通知了一些朋友来参加。”祝庭春的笑容就像是奶油要融化掉那样,颤抖着肌rou保持着完美的弧度。她压在心里的记忆浮现,眼眶便圈不住多余的泪水,顺着假睫毛凝固成一滴透明的珠子。拿起纸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用纸巾尖吸干泪水,又擦了一下快要流出来的鼻涕。 Lee体贴的帮这位女士递上新的纸巾。 “当时也想联系你来参加,但是没有联系到。”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秦含明歉疚的解释:“我刚去国外的时候手机被偷走了,再加上不太适应新环境,所以一直没有时间和这些朋友联系。”他并不是那种出国就会断掉联系方式的人,只是刚去到一个新的环境,高压的学业和兼职让他透不过气,许多越想出色越做不好的事情逐渐变成心力憔悴,完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什么国内的朋友。再说,就算联系上了国内的朋友们,他们能隔着电话做些什么呢? 祝庭春点点头表示理解。 三个人坐在那里没有继续聊安纪德的事情了,祝庭春对这两个人更为好奇,东拉西扯的问了不少问题,听见两个人的甜蜜故事笑的脸颊都红了,捂着脸说还以为男同性恋就是两个直男谈恋爱那样呢。Lee对自己同性恋的身份十分骄傲,一听她说直男,便露出一脸不屑,仿佛被拉入了什么可耻的行列。 聊了一会儿,祝庭春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她还有工作要忙。如果想了解什么事情的话,都可以打电话给她。秦含明礼貌的道谢。 回程的路上,他拿着手机搜了一下安纪德这三个字。 第一个跳出来的词条竟然是百度百科。 安纪德(2003年5月3日-2027年4月1日) 没有看接下来的内容了。秦含明放下手机长叹一口气对Lee说:“我那个学生原来已经去世十几年了。我还以为他大学毕业以后成为一个青年才俊。或许有一天会在什么富豪榜上看到他。” Lee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姓An的男生并不只是一个学生,所有的人都在催着秦含明去找他,包括今天见面的这个女士似乎也有很多欲言又止的话,碍于他在场没有说出来。他从未见过这个姓An的男生,但却被勾起了好奇心,或许是对丈夫前任的一丝感兴趣让他想要了解。丈夫自从回到中国,就有很多他从没见过的样子,感觉比在家里更放得开,更开心。这就是中国人的乡愁?不知为何心里隐约有一丁点的吃醋。 两个人回到酒店,Lee催着秦含明赶紧找这个男生的信息。 “你嫉妒他吗?”秦含明一边笑一边重新点开了安纪德的百度百科。 百度照片上,站着一位穿着黑色西装,意气风发的青年。青年站在鹅黄色的宴会灯光下,右手拿着一杯香槟杯对媒体朋友微笑举杯致意。那一瞬间,灯光,氛围,青年构成了一副油画般的场景。 Lee发出了惊叹,如果他年轻的时候看到这位姓An的男人,一定会把人追到手的。如果没看到这样的照片,似乎也就不会想自己丈夫为什么会选择自己。怎么看,自己和照片上的人差远了,丈夫为什么没有和对方在一起呢?是因为性格不合吗?那得是什么性格才能激怒自己丈夫啊。 秦含明看着照片,觉得很陌生。他虽然记不起来安纪德长什么样,但是下意识觉得对方在自己印象里不是这个样子的。上微博搜了一下安纪德微博名字,果然发现了很多艾特他的照片,应该都是朋友拍的,看起来像是上学的时候。 “这个,这个时候和我印象里差不多。”秦含明把电脑找的照片递给丈夫看。 照片里的少年梳着半长不短的头发,发丝乱糟糟的翘着,前面的头发盖住了额头,但没有遮住乌黑漂亮的眉毛。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少年气的笑容,眼睛也露出蜂蜜般的笑意。这个时候脸颊还带着一点稚嫩的圆,显得他年龄比实际年龄要小一点。穿着白衬衫,逆着光拍下了这张灿烂的笑容。 Lee心都要化了。 秦含明似乎想起了当年的记忆,开始皱着眉头,掐着下巴沉思印象里的熊孩子怎么变化如此之大。他的记忆里,少年总是带着朦胧的水雾般的滤镜,不记得对方也会笑的这么灿烂。大概是因为考上大学以后就解放了,轻松了,所以没有当年补习的愁眉苦脸了?不知道上大学学了什么专业?为什么会突然去世?难道是遗传病吗? 网络,总是有踪迹可寻。比如这篇报道安纪德去世的文章说他是因为救一个女孩出车祸死亡的。报道称安纪德为慈善家,在创建了自己的艺术公司以后,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专门负责救助无家可归的青少年,还定期资助几个学生上学。 越看报道中的赞美越觉得这样一个年轻优秀的人去世让人充满惋惜。越觉得这样的生命不该如此倏然消失。他应该活着,然后更有作为,做更为出色的人。 “你们怎么认识的呢?”Lee好奇的问。 秦含明又重新开始了唠叨,但是这次Lee有好好的安静的听下去,没有打断。 祝庭春在和秦含明见面以后,就等着秦含明给她打电话,但是似乎对方并没有把这件事挂在心上。 “小安,对不起。”祝庭春从自己书房的书架上,看着被取下来的盒子。盒子里装着的,是她好朋友安纪德的一生,遗嘱里他把这些最为珍惜的相片集,书,几本日记,还有唱片都请祝庭春好好收藏。 如果。他写道。如果某一天,秦含明回来的话,请一定要把这些东西送给他,告诉他,自己对于夏天的那个问题已经想好了答案,答案就在盒子里。 “对不起,我不能把这些东西给他。他已经有丈夫了,现在过着幸福美满的一生。如果看到你的这些东西,应该会让他们困扰吧。小安,如果是你,你也会这样做吧?”祝庭春打开盒子,回想起自己已经去世的好友,便忍不住流下眼泪。那些幼稚的、轻浮的青春都如云烟般散去,羞涩而美好的少年也枯萎在记忆里。甚至有时候她自私的想,如果那天安纪德没有救那个女孩,是不是就不会死?女孩就去死好了,就算死一百个人,也都比不上他一个优秀。 丈夫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看见她又在翻好友的东西,问:“怎么想起来翻这些东西了?” “秦含明回来了。”她擦了擦眼泪将盒子又重新收起来放好。 “那你准备把这些东西给他吗?” “我给不出。今天他来找我,是带着丈夫一起来的。两个人就像我们这样。我怕我将这些东西给了他们,会让他们困扰。而且,他们真的会好好保存小安的这些东西吗?” “那你打算给他你朋友的遗书吗?”丈夫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能理解她这样做。 祝庭春坐在那里,她不清楚到底该不该把遗书给秦含明。今天见到秦含明以后,她非常清楚对方并没有把小安放在心上,给他遗书或许是一件错误的事情。既然对方没有把小安放在心上,那她把小安放在心上就好了。 丈夫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让她不要继续难过。 为什么小安不能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呢?祝庭春伏在丈夫的肩膀上,肆意的将鼻涕和眼泪都涂抹在上面,再也不是办公室里那个精致的女人。哭的口水都从嘴角流了出来,将丈夫的衬衫又濡湿了一片。 “不哭了,不哭了。”丈夫有规律的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发现对方似乎没有被安抚的停下来的意思以后,改为温柔的轻抚。 祝庭春很久没有这样痛哭过了,偶尔也会因为一点事情啜泣,但是这样撕心裂肺的的哭泣还是少见的。她越想自己的好友越觉得伤心,那样年轻。三月份的时候,他们几个朋友就在商量要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生日惊喜,都知道二十四岁对于小安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所以格外用心的准备来一场难忘的生日庆祝。四月一号的上午,她还见了小安,问对方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小安想要一张机票,不过没有说去哪儿的。她还追着问去意大利好不好?不然去法国?马尔代夫实在太无聊了,都去过好多次了。不然他们一起去南极看企鹅吧!小安只是微笑着摇头。然后晚上五点四十九分,收到了小安在医院去世的消息。 他们晚上赶到殡仪馆,看着躺在冰柜里的小安依然难以相信这个事实。但是小安确确实实面无表情的躺在假花上,双手放在身侧,穿着一套白衬衣,黑西服,领带是亮黄色的涂鸦。他衣柜里的领带都是这样活泼有趣的风格,也不知道到底从哪儿买回来的。可能这就是青年人最后一点细枝末节的叛逆吧。 她和几个朋友去小安家帮忙处理后事。在小安的抽屉里发现了他很久以前写好的遗书,接下来所有的仪式都是根据遗书举办的。 如果小安还活着,她不止一次在朋友聚会的时候想起这个假设。然后又带着点侥幸的想,幸好小安没有活下去,少年人永远的活在少年的梦里不用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