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怜子如何不丈夫,无情未必真英雄
这孩子不大像他最初看到的那般。 初见是惊艳的,像是闪闪发光的明珠,现在好像变得灰扑扑的了,还很瘦弱,小小的一只。 他连与自己对视都不敢。 太子殿下有些失望,到底是为人兄长的,阜子墨再怎么样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哪里由着一群宫人作践的道理? 他只是吩咐了一句,自然有人费心费力的伺候好他们母子。 然后多了一个小尾巴。 讨人欢心的手段见得多了,什么都不做,只默默跟着,他一回头就躲,简直别出心裁。 太子殿下少年老成,沉稳持重,也忽然起了坏心眼。 偶尔要回头一次,看他手忙脚乱到处躲。 好不容易休闲下来,难得心情好把人招到身边来,他似乎养回了一点rou,白白净净的,不像初见那样狼狈。 “名字?” “墨,子墨。” 太子殿下皱眉,长者赐名大多都是带着美好祝愿的,墨是什么?一想到是父皇随便应付的,身为人子总不好言生父之错,便道,“你排行第七,唤你七郎可好?” 他点了点头,太子觉得有趣,他虽身为长兄,又是太子,其他弟弟都怕他,怎么也不肯亲近,现在有个小东西如此愿意亲近,心痒难耐,相当个哥哥的瘾,“可读过书?” 小孩点了点头,“会一些。” 太子殿下将人抱起,走向书房,准备看看这孩子程度几何,结果惨不忍睹。 这放在平民百姓里,已经算是极为不错了,可放在皇室就是个笑话,君子六艺,没有一个能见人的。 想到他之前处境艰难,能识字就不错了,太子决定好好教他。 几个月后,太子发现他在政治上很有天赋。不免动了心思。 这么听话,以后教出来也能在朝堂上做个助力,先帝不务正业,百官的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监国几个月,他一个人撑着这江山,颇为吃力。 他若将来肯站在自己这一边,就让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个有实权的王爷也不错。 他太寂寞了。 想要有个人同他站在一起。 母妃死了。 临死之前都等不到她想要等的那个人。 “怜子如何不丈夫……无情未必真英雄。”她想告诉爱子,你身为太子,未来的天子,以后若是看上了谁,不必拘泥于礼教,可是一想到他身处这样的身份地位,注定了得不到最纯粹的感情,算了,冷心冷情没什么不好,总比遍体鳞伤,痛不欲生要好很多。 不动情就不会受伤。 她又改口,“你,你不可动情,落到此番地步。” 太子眼睁睁看着她断气,死不瞑目。 抬手为她合眼,也没有成功。 他此时只是有些悲哀,为他母亲悲哀。 如此情深落得此番死生不见,连尸骨都寻不着,有什么意义? 他如是想着,所谓情爱,不要也罢。 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守着一具冰冷的棺材。 他求父皇撤出母妃的玉蝶,便不再享受一个贵妃的待遇,死后不入皇陵,葬礼也不用办了。 但是守灵三天,是他身为人子该做的职责。 他并不难过。 母妃总是病卧床榻,心心念念的都是意中人,极少对他有过什么温情,那么多年看着她求之不得,悔不当初的模样,到觉得她该是解脱了的。 他还有些无情的想,活了一辈子生死不闻,人间不见,死后好像也没机会遇见罢? “皇兄。”暖呼呼的小身体靠近,从身后抱住他,“不要难过,皇弟陪你。” 他感到了温暖,却没有推开。 一日一月,一年一年,当初的孩子已经长到了他的胸口。 成天不是想着偷懒就是贪玩,这个年岁的男孩子有点不好管,太子殿下有些心累,但是又不厌其烦的抱着他炼字,写策论,“不是说要帮皇兄,你这样的半吊子,只怕要被吞得渣都不剩。” “那可不一定。”他神神秘秘道不安分的扭来扭去。 太子殿下只能低头亲他额头,然后闹腾腾的小崽子终于安定下来了。 太子殿下在情事方面几乎可怜,他整日不是听太傅授课就是管着大大小小的国事,所有人都忘了。 这还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郎。 他的优秀,他的老成,他的城府,都让所有人钦佩,敬而远之。 如此完美的太子殿下因为冷冰冰的一身肃杀之气,和铁血冷酷的手腕,完全与情断绝关系,愣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 本该是知人时的年纪,偏偏遇上多事之秋,所有老臣都没想起来该给太子选个太子妃了,让他知道点“情欲”的滋味,然后没有然后,所有人忽略了这一点,就错过了一个机会。 阜子墨懵懵懂懂,不知道这种情感是什么,只知道他欢喜,也愿意接受这样的“教训” 你亲我一口,我就不闹了。 然后不知不觉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太子殿下正需要挑选人才的用人之时,偶尔会关注一下那家的少年郎将来可堪大用,该放在什么位置。 他逐渐忽略了那个弟弟。 这么贪玩的性子怎么呆得下来,便纵容的想,不要他委屈自己呆朝堂了,做个闲散王爷就行,做自己爱做的事,有什么,他担着就是。 因此当阜子墨围着他转,想让他参与朝政时,太子殿下将他打发到一边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阜子墨已经不再亲近他了,他跑到了禹王身边。 站在了他竞争对手之一旁边,与他分庭对抗。 太子殿下一脸生如死灰的从梦里惊醒,褥裤湿了一片,梦里的春色都是他曾经真心疼爱过的人。 “不……”他捂住了脸,再怎么不知情事也知道这不是对弟弟应该有的臆想。 “哗啦!”他暴怒的,平生第一次将自己关起门来将所有东西砸了个稀烂。 如此荒缪。 所有的暴怒和克制,都在那个人面前溃不成军。 他的目光落在阜子墨身上再也收不回来。 曾经属于他的亲密和微笑,还有那些少年意气,都给了另一个人。 他眼里再没有自己了。 太子痛苦又绝望。 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办,母亲告诉他不可动情,太傅告诉他不可有私欲,可是他动了情,有了私欲该怎么办? 第一反应就是除掉他。 可是他想到了母亲死不瞑目的那一晚。 “怜子如何不丈夫……无情未必真英雄。” “怜子如何不丈夫,无情未必真英雄。” “无情未必真英雄……您想告诉我什么,母亲?您为什么告诉我这句话?” 他畏惧了。 他母亲的痛不欲生,一辈子悔之不及,深深刺激到了年少太子的痛处。 他不想杀了阜子墨。 杀了他以后后悔了怎么办?他会像母妃那样痛苦吗? 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找不到?! 一想到阜子墨会消失,他就心如刀绞。 他要是消失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只是那么一想,就觉得不能接受。 他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只是一时堪不破。 时间长了没有什么忘不掉的。 可是全都是谎言,只要阜子墨一出现,他的目光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当他又一次从梦里醒来。 魔障。 他想,这魔障若是除不去,岂不是一辈子无法安宁! 于是就恨上了。 处处针对打压禹王,欺负阜子墨,逼他弹琴,他要好好想想,他究竟是对阜子墨有情,还是对那惊鸿一面的人有情。 若是皮相,世间美人,那个不能得到! 可若是这个人,这个人…… “怜子如何不丈夫,无情未必真英雄。” 他有了私情私欲又如何!这江山之大,怎么就容不下他的私心! 他就要那么一个人! 他想他明白了他母亲的意思。 就该是这样……得到他。 用错了方法,只会换来两个人遍体鳞伤的结局。 他以为自己会死。 结果阜子墨连皇位都不要也要远离他。 他喝醉了酒,倒在明月台,平生任性一回,破天荒的推迟了上朝,任夏东海怎么求都不起。 还是皇后大着胆子质问他。 “陛下若是荒废了江山,臣妾就大着胆子告诉您,燕王离开您,是对的!” “失去了算什么,又不是走到了绝路,燕王殿下离开,终归到底是陛下的错,您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您是天子,是君王,今日心血来潮,您对他千好万好,来日若是嫌他是个污点,您又要用什么方法逼他悄无声息的死去!” “朕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那您告诉他了吗!他给他退路了吗!” 皇后一番话犹如惊雷把他劈得外焦里嫩。 种情蛊。 他下了种情蛊的时候就知道阜子墨不是不喜欢的,只是他为何总是拒绝。 换一种方式,他或许能将所爱之人留在身边。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慌慌张张的爬起来,丢了风度和仪态,结结巴巴道,“朕,朕……”他太开心了,口不择言道,“朕给你给永昌候赐婚,给你们赐婚。” 一干宫人纷纷石化。 皇后冷静道,“还要封妾身为郡主,来日他让我不高兴了,我休了他,让他滚去睡大街。” “好好好,应你应你。” 然后几个月后,皇后暴毙而亡,留言不必守丧期,永昌候府一年后迎进一位泼辣的美娇娘,当朝永宁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