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起流浪(初吻)
10 一起流浪 城市的冬天是萧瑟灰白的颜色,寒风凛冽刮过吹的人冻入骨髓,申碌蹲在便利店门口旁边的过道上,眼看着乌云密布,呼出一团团白色的蒸汽,他从口袋掏出打火机和一包刚买的香烟。小心从整齐的烟嘴上挑出一根放到嘴上,用廉价的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一大口后狼狈地咳出来:“呃咳……咳!咳!” “哧哧……”旁边不知何时蹲了个穿着黑色卫衣带着兜帽的男孩,看着申碌抓着香烟咳嗽得一顿一错,“你不会抽烟吧?想学吗?” 声音开始变声期却还很年轻,应该和申碌一样是个半大的小子,申碌很糗语气不太好:“关你屁事!” “哎,借个火。”少年不介意申碌的态度,他利落地从烟盒里抖出一支芙蓉王叼在嘴上,歪着脖子伸过头,轻轻把香烟搭在申碌手上夹着的香烟燃烧处,一明一灭的火光中青年开始吞云吐雾,申碌也和青年一同看清楚对方的脸。 “罗枯?” “申碌?” 两人一起说道,不约而同露出惊讶随后惊喜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申碌先问,罗枯吐出一口烟雾,朦胧了半边脸:“啊,随便旅游,没想到你在这座城市啊。” “旅游?”申碌疑惑,他是逃学了,现在不放假不节日的,申碌说的旅游非常奇怪,随后他猜测可能对方没有上学,申碌仔细打量既陌生又熟悉的同学,罗枯的脸随着青春期稍微长开了,变白了许多,到处流浪和没有父亲虐待的日子里,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沧桑隐藏在他的表情和眼睛里,不仅有故事的韵味还有些许神秘的感觉,最大的不同还有一种洒脱自信的表象让人无法一下看清楚。 申碌有些羡慕有些着迷,罗枯真的变了,无论外表还是气质,两人不咸不淡聊了几句,很快就找回熟悉的感觉。 “申碌,你干嘛愁眉苦脸的,还学抽烟,这和你人设不符啊哈哈。”罗枯调笑他,申碌扭过头,天空下起了雨,冷风一吹,冰凉的雨点飞溅到脸上和脖子里,申碌打了个激灵缩起脖子抱着膝盖。 “我有什么人设?乖学生?乖宝宝?”申碌盯着手上的香烟径自燃烧,“我大概能知道你小时候的感觉了。”申碌的爸爸带着全家去乡下其实是监督修路的工程,路修好了申碌爸爸也升职了,大概男人从没钱到有钱了就变坏是恒古的定律,申碌的爸爸出轨了,申碌的mama察觉后闹过忍过,然后也出轨了—— 申碌曾经幸福和睦的家也在他十四岁的期间快速分崩离析,他才上中学短短一年父母就离婚了,他和他爸爸过,他mama已经离开家去和别的男人组建新的家庭了。 申碌的mama没有和申碌解释过,为什么她会离开家离开唯一的儿子,走得那么的决绝干脆,以至于申碌一直以为是他mama先背叛申碌的爸爸,他恨他mama。 于是他逃课,逃学,试着叛逆,可惜他爸爸沉浸在小蜜的窝里乐不思蜀,根本没关儿子发生的变化,申碌就是在用父亲身份证假冒帮忙的情况下买了包香烟,打算试试叛逆的第一步。 罗枯没有继续问下去,申碌的表情他很熟悉,在他爸爸没消失之前他经常就是这副样子,缩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我教你吧。”罗枯两指夹出烟嘴,让申碌仔细瞧:“你轻轻吸一小下,别用力吸,也别在嘴里兜一圈吐出去,那是假的好吧……对,小小一下咽下去再呼气,几次之后你就会了……” 罗枯一边示范一遍手把手教着申碌,新奇好玩的感觉迅速传染进彼此的心跳中,申碌红扑扑的脸显得极其兴奋,会吸烟好像迈入成人的世界一样。 罗枯枝着下巴看申碌还是会略微咳嗽的傻样子,淡淡笑着,申碌于他也是陌生的,在罗枯的世界里申碌这样的就是天之骄子,全家的至宝,不知人间疾苦的好学生,他们只要按照家人的安排好好上学,有饭吃有家回有床睡,生活简简单单。 现在贵公子好像尝试接触人间烟火了,罗枯很凑巧地与申碌在大城市的街边,一个转角重逢了。他看得出来申碌有心事,有痛苦,谁会没有痛苦呢,罗枯一直都痛苦,痛久了也就麻木了,所以看起来才会洒脱,成熟,他只是无奈地被迫成长,否则他可能饭都吃不饱。 罗枯提议带申碌去玩,申碌平时就是上学放学回家,或者去同学家玩游戏机,真正见识自己身处的城市是完全没有过的。罗枯拉着申碌冲进雨帘奔跑,申碌展开双臂,在雨中奔跑尖叫畅快无比,当然装逼过后两只落汤鸡被冷风吹的瑟瑟发抖,双双打了个大喷嚏后相视一笑。 申碌带罗枯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拿出衣服给罗枯换上,两人一起挤在浴室洗澡,申碌偷瞄已经长的比他还高一些的罗枯,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身躯上面还有些伤痕,小时候阑尾炎手术的缝针已经很淡了。 申碌一想到那些伤疤大部分是罗枯爸爸打的,又不禁幸运自己爸爸不仅不打他而且从小零花钱管够。 晚上罗枯说带申碌去他朋友的酒吧玩,申碌很惊讶,他们都才14岁酒吧怎么会给他们进,事实是不用他担心,罗枯拿出假的身份证加上是熟客,酒吧的工作人员也懒得多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年轻人拥挤的迪吧内,罗枯站在舞池里,挥舞着荧光棒,与周围的成年人们一起喊叫、狂欢,申碌从不知所措到身在其中,尽情发泄着青春的活力。 迪吧的灯光打在罗枯的身上,那是申碌的黑色体恤和牛仔裤,但是穿在罗枯的身上有种叛逆社会的帅气,罗枯一边跳舞一边用手机拍视频,镜头里他们凑在一起大声说笑,罗枯搂着申碌的脖子,一口亲在他的脸颊上,罗枯擦了润唇膏,是草莓味的,申碌呆楞的时候想着。 从舞池出来,罗枯对申碌说要去和朋友借点钱,让申碌在卡座上坐着,一等就是两小时,申碌玩到手机只剩下一格电,罗枯返回迪吧,身上多了个装满现金的钱包和一部水果手机。 申碌侧过头看他打开手机里的w信,头像是老年人爱用的花朵,群聊也是麻将群、姑舅姨亲人群,罗枯给通信录和群里的人逐一发消息,“你有50块钱吗?” “这是你的手机?这是你的头像?”申碌皱着眉头疑惑地问,罗枯脸不红心不跳答道:“我怎么就不能用老年人的头像了?” 申碌已经猜到罗枯所谓的‘借钱’是怎么回事了,罗枯喊来服务员包了下半场卡座,消费一个价值三千的豪华套餐。难怪酒吧不阻止罗枯的光临,他是消费vip级别的。 等他们从酒吧出来已经是凌晨,罗枯花光了钱包里的现金,跟着罗枯见识一番的申碌已经走路打晃,他没想到在学会抽烟的同一天还能学会喝酒,他一路蹦哒着被罗枯送上车,罗枯报了地址后关上出租车的车门,看着载着申碌远去的车屁股,无聊地掏出申碌的手机,上面有两个‘mama’的未接来电,然后就没有其他呼入了。 罗枯想着申碌第二天找不到手机傻乎乎的样子不禁露齿一笑,他踱步回到了临时住所,廉价的招待所,从床底掏出几部款式各异的手机,打算明天带去市区卖掉,估计有个千八百的进账。 罗枯卖手机的时候手机店主还明知故问:“你是不是经常在附近卖手机,怎么总是忘记密码?你成年没有?”罗枯很无奈地掏出一张假身份章在手机店主眼前一晃,拿上钱走人。 中午点了份外卖罗枯躲在网吧里,一边抽饭后烟一边打游戏,摆在电脑旁边的申碌的手机亮了,他拿起来按接听键,就听到申碌在电话另一头生气地大喊大叫:“罗枯!你在哪?” “在网吧啊。”罗枯淡定地回答,申碌问好地址火速赶到:“你太没义气了!连我的手机也偷!” “哎呀,借来用用而已,我的刚好没电了。”罗枯顾着打游戏连眼神都欠奉的样子恨的申碌牙痒痒,同时又觉得罗枯叼着香烟打机的样子好酷啊。 申碌那会的手机通讯录上多了一个电话记录,备注人称是罗枯。申碌的mama经常联系儿子,申碌都避而不见,申碌的爸爸在温柔乡里对儿子不闻不问,家里只有申碌住,所以逃课的日子他就约罗枯一起打发时间,罗枯身上总是有现金可以挥霍,申碌见识了一番纸醉金迷的生活,很是魔幻快乐。 可惜罗枯来钱快花钱也快,没有个度,申碌还提醒过他留点饭钱和生活费,罗枯浑不在意:“今朝有酒今朝醉。” “那你也不可能偷一辈子吧,法定年龄16岁被抓了就可以判刑了。”申碌都无法想象罗枯从小到大到底偷了多大数额。 “你怎么知道16岁就判刑了。” “拜托,多读点书还是有用的,你要想想将来能干些什么,不如攒些钱重新回学校和我一起念书。”申碌摇头晃脑掉书袋子,罗枯撇撇嘴:“最近某人逃课和我一起玩的时候怎么不说读书,你最没资格指教我吧。” 申碌扁着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无视罗枯的犯罪行为已经是包庇的一员了,可是他还是很喜欢学校的,他只是家庭发生了些变故心情不好,挨过期末考试马上就是寒假了,他准备拿出往年的零花压岁钱请罗枯一起旅游。 罗枯看他不开心,只能哄孩子一样拍拍他的头顶:“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偷到16岁就不偷了。” 因为不满年龄,罗枯盗窃不承担刑事责任,警察只能一次次撤案,罗枯当然知道这点才有恃无恐,如果申碌不提醒,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在过两年就满16了。 罗枯准备干一票大的,申碌跟着罗枯一起到了他喵定的地方,害怕了,本来他还挺兴奋和罗枯一起冒险的,遵纪守法长大的他到底还是没敢跨过那条道德底线,在楼底的小吃店等罗枯。罗枯摸进老城区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的大楼,闯进一家借贷公司,趁着加班的几个员工没发现,迅速搜索了财务室的十余个抽屉,又从对面办公室拿走了多张银行卡、信用卡、社保卡和一部水果手机,感觉差不多后动作迅速离开作案现场。 罗枯带着申碌坐上长途大巴回老家过年,申碌寒假不想留在清冷的家孤零零的,他打包好东西就和罗枯一起出发了。 罗枯和申碌一起回到熟悉的乡间小路,雨水打湿的泥地上有水洼,他们一起在泥路上蹦迪撒欢,拍视频发到平台给城里人看,获得很多点赞,然后他们一起挤在手机屏前嘲笑观众弱智,就爱看乡下人无聊的视频。 申碌指着村里的一条平坦的公路告诉罗枯:“这就是我爸爸指挥的工程修的路,以前徒步要三个小时出城镇,现在就几十分钟。”路修好了,人走茶凉。 罗天兴更老了,他驮着背表示很高兴罗枯带朋友来,申碌第一次进到罗枯的家里,灰扑扑的水泥墙和漆黑的地板,许多杂物堆在唯一的桌面上,老旧的木床上横吊着两条竹竿,脏兮兮的蚊帐就串挂在竹竿上,倒是罗枯曾经的浅绿色小书包在屋里闪出一抹鲜艳,挂在竹竿的尽头。 罗枯和申碌把身上干掉的泥巴弄掉,然后归置在城镇买的年货,出去买鸡的路上还碰到村支书,村支书覃大妈打招呼,看着申碌想不起他是谁,村支书拉过罗枯开始长篇大论教育他,罗枯笑嘻嘻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挨训,申碌还是觉得很奇怪的,罗枯并不敌视教育他的人,抑或是曾经体罚他的老师,除了他的父亲,外面的人无论好心还是坏心,说教还是咒骂,罗枯从来都是受着并不生气,也许是他习惯了,无论好的坏的,都是别人给予的,他无法选择。 “你上次回来带的十几个粽子,还打电话告诉我钱已经付好了,让我回来的时候就拿回家吃,我都记得呢,我是感动的,这个娃还是懂得感恩的。”覃大妈握着罗枯的手,却是对申碌说的,大概也是第一次见罗枯带朋友回家,想说点好话。 告别了村支书,罗枯买了只超大的乌鸡,乌鸡中间逃脱,申碌被罗枯催着去抓鸡一阵鸡飞狗跳。申碌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罗枯熟练地杀鸡,拔毛,剁鸡,混着肥五花rou片一起下锅翻炒,然后还下了一锅面条,罗天兴也坐在一旁数落孙子,村支书是不是找他谈话了,谈了之后怎么还不改? 做好了午饭,罗天兴把锅里的肥rou跳到自己的碗里,把鸡rou分别夹给两个小子,不一会儿就说自己吃饱了,出去晒太阳。罗枯一直垂着头用筷子扒饭,一副快要哭的表情,申碌捅捅他问他怎么了,罗枯咽下饭:“爷爷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刚刚我应该把肥rou切薄一点,他一口鸡rou都舍不得吃,都给我们了,你的碗里不要剩下鸡rou,否则他会偷偷把你剩的吃掉。” 申碌第一次觉得碗里香喷喷的鸡rou难以下咽,但是还是坚持都吃完了,罗枯担心爷爷身体不能吃过多油腻,把肥rou用纸包起来,全都拿出去喂村里的狗。 罗枯和申碌年前最后一次采购年货,忙碌的生活让申碌暂时忘却自身的烦恼,和罗枯筹备第一次自己置办的新年,除夕夜的时候,两人爬上瓦房顶,插上十几只窜天猴点燃,随着咴——的尖锐呼啸声,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两个青涩的背影肩并着肩,一起仰望着璀璨的火花乍现,转瞬湮灭。 申碌盯着烟花的间隙侧头看着罗枯忽明忽暗的侧颜,鬼使神差地靠近,罗枯眼角余光感觉到申碌,扭过头的时候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双唇就要碰在了一起,半空中炸响,开出黄色的焰火,申碌飞快的在罗枯的嘴唇上蜻蜓点水般掠过,坐直身体心口砰砰直跳,罗枯愣在原地,就见申碌过了几秒恶狠狠扭过头,整个人都贴上来,把柔软的嘴唇落实在自己的嘴唇上,一股子鸡rou香味,罗枯想。 申碌根本不会接吻,只是贴的紧紧的不松开,罗枯眼含笑意,伸过手按住申碌的后脑勺,舌头撬开申碌的牙关引诱对方回应,青涩质朴的初吻就这样掩盖在春节的鞭炮烟花下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