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温泉汤池外语学习
第十二章 温泉汤池外语学习 腊月倏忽而过,时间进入一月,便是雍正十一年,这时虽然号称已经立春,然而天气依然寒冷,于是正月下旬,雍正便去了京郊西山行宫,那里有很好的温泉,长期的神经紧张,泡温泉是一个很好的缓解方法。 同理其实也可以泡热水澡,一样可以放松精神,只是温泉比起单纯的热水浴来,终究是多了那么一种文化韵味,毕竟里面说,主治“筋骨挛缩,肌皮顽痹,手足不遂,眉发脱落以及各种疥癣等症”,虽然这说的主要是硫磺泉水,不过地下自然涌出的温热泉水,总归似乎是与通常烧热的水不太一样的感觉,仿佛是地精泉水一般,只要一想这水乃是由地火加热而成,又融合了岩石之中不知怎样的精华,便让人有一种抚慰感。 雍正去了西山,弘历也随侍了过去,一众侍卫自然也跟着他一起,这一天下午,弘历闲着无事,便去自己居处的池子里浸泡温泉,这是一间室内温泉,一是因为此时天气实在仍是寒冷,二也是皇族自矜身份,总不好赤着身子泡室外泉水,因此便将这一方汤池上修造了一间房屋,遮挡寒气和人的视线。 褚绣春随着弘历进入了泉室,便见这里面一片蒸汽氤氲,从外面一进来,便是一股热气扑面,这个地方倒是省了烧炭,也是这般温暖得很。 弘历将其她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褚绣春一个人陪伴,关好了门,弘历便开始脱衣服,褚绣春在一旁接过他脱下来的衣物,折叠好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弘历虽然是皇子,却并不是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从前去木兰围场,那里的舒适度与宫廷之中相比,有很大的差距,众多的皇子还有满洲贵族,便都要从之前日常的尊荣安逸之中摆脱出来,重拾当年白山黑水之间的矫健,除了弓马技艺,自然也包括野营生活。 对于木兰秋狝,弘历与自己的两代长辈看法相近,这不仅是精演骑射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从中原那精致柔糜、令人沉溺的文化之中暂时脱离,找回满洲的野性,也找回身为征服民族的气概,提醒满洲人不能忘记根本,要牢牢记住自己是满洲人,而不是汉人,哪怕一年三百六十天之中,有三百天都沉醉于那令人迷醉的美酒,终究要有几十天回归荒野,弘历身为满洲最为精华的一群人中的一分子,当然是格外在意这件事,每一回的木兰秋狝,他都格外认真。 虽然父亲继位之后,没有去过木兰围场,然而对于幼年随同祖父康熙去那里的经历,弘历还历历在目,当时虽然年幼,然而最鲜明的印象就是,饮食起居都简化了许多,许多事都要自己做,不像在宫中的时候,吃饭穿衣都有人服侍,八九岁的弘历便学会了自己穿衣梳头。 当时在篝火边,祖父翻动着木架上的烤鹿rou,和孙辈们讲着当年先祖在辽东的老林子里是怎样挖人参,追赶猎物,冬季里又是怎样的严寒,都穿的兽皮衣服,围在篝火边取暖,另外还与赫哲族交换了鱼皮的衣服,那鱼皮衣冬季里穿着十分抗寒,而且耐磨,春天开江捕鱼的时候,穿着它可以防水。 那个时候幼小的弘历听了这些讲述,顿时只觉得,哇,好新奇啊!鱼皮自己是不陌生的,吃红烧黄河鲤鱼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那一层皮,先用油煎过,御厨的料理技艺非常精湛,煎鱼不掉鱼皮,过油之后还是十分完整的,那一层薄薄的鱼皮吸饱了汤汁,弹滑有味,用这鱼皮来拌米饭,实在是人间的美味,相比之下,最为鲜嫩少刺的鱼肋rou都在其次了,此时才晓得原来这嫩滑的鱼皮居然还能做衣服,若是不听祖父说起,自己怎么能够想象呢?因此弘历从那时起,便对祖先起源的辽东大地充满了好奇,很想什么时候回去那里看一看当年的龙兴之地。 所以弘历自幼便锻炼自己,尤其是去南苑狩猎的时候,更是刻意锤炼,生火烤rou都是自己来,对于基本的日常生活,都能够做到自理,因此他便格外蔑视那些汉人的公子哥儿,就不用说游猎求生了,给他们一堆柴米,都不知该怎么做饭的,倒也不用达到多么高的烹饪段位,起码将生米做成熟饭是要知道的啊,倒一盏热茶都怕烫了手,这样的人除了享受富贵,那一点掌握的文化则用来吟风弄月,究竟还能做什么?简直是锦绣堆中的废人,酒缸中浸泡着的孩尸,汉人之中的一些女子倒是比他们还强些,比如褚绣春的母亲。 唉,不过倒也罢了,满洲的一些男子也是一样,旗人的那一股利落劲儿,如今倒是许多都着落在姑奶奶们身上。 弘历脱光了衣服,走到一旁的浅池之中,先舀了桶中的热水浇在身上,一是熟悉这种热度,二也是清洗一下身体,然后才好浸泡温泉,他冲洗了身体之后,转过身来,褚绣春便递上了一条宽大的浴巾,弘历也不擦身体,直接就将那雪白绣着金花的浴巾围在了腰间,然后便走入池中浸泡了起来。 弘历眯起眼睛泡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望向侍立在一旁的褚绣春,道:“这水很是不错,你也下来泡一下吧。” 褚绣春登时楞了一下,迅速垂下头来,道:“小人不敢。” 弘历一笑:“这里又没有别的人,你就进来泡泡,又有什么?那桶里还剩了半桶水,浴巾也现成,你快冲洗了过来,两个人在这池子里,倒是不寂寞,顺便再将茶壶茶杯端来。” 褚绣春听他要茶水,便先端了茶水过去,弘历一手接过茶来,另一只湿漉漉的手一把握在他的手上,十分亲昵地说:“你快一点进来。” 褚绣春眼看他眼中情意绵绵,今儿显然是一定要与自己洗这鸳鸯浴,于是只得应了一声,脱去自己的衣服,冲洗了身体,按着弘历的吩咐,围了一条专为弘历准备的浴巾在下身,然后一步步走下温泉池中,见他来了,弘历便不住地招手,要他到自己身边来,拉着他并肩坐在汤池之中。 弘历抚摸着他那结实的手臂,暧昧了一会儿,便问到正事:“满文如今学到了哪里?” “琼古里尔哈长官刚刚教了我二十五个字母,说后面还有十个。” 弘历咯咯笑着:“感觉如何?可还好学么?” 褚绣春苦笑一下:“与汉字很是不同,好像图画一样,看得人脑子发晕。” 弘历笑道:“确实与汉字是两个路子,汉字是一个字一个意思,这个是要用拼写的,习惯了汉字,学习满文就要在脑中换一个套路,你勤加练习,慢慢地习惯便好。” 褚绣春答应了一声“是”,然后似有若无地看了弘历一眼,不得不说弘历在学业上是相当努力的,对汉文化的精通自然是不必提的,除此之外,还熟练掌握满文和蒙古文,满文无论是新旧满文,都十分擅长,在语言上是很有专长的,从前他倒是并不要求自己的学业,不过自从自己正式成为他的护卫,课业学习便正式提上了日程,安排教自己的师傅便是琼古里尔哈,不仅因为琼古里尔哈比较有耐性,为人平淡从容,也是因为琼古里尔哈的文化水平在众侍卫之中数一数二,足以教导目前这种程度的褚绣春。 这些护卫之中,琼古里尔哈是最爱读书的,虽然不很通蒙古文,但是琼古里尔哈的满文十分精湛,他母家那边的亲人,世代都是笔帖式出身,到他舅舅那里,便不仅仅是主事笔帖式,还是精研满文的大家,琼古里尔哈的母亲也颇有才华,幼年时候琼古里尔哈便是由母亲教授满汉文,之后又从舅舅深造,所以由他来教褚绣春,那是大可放心的。 琼古里尔哈素来是个恪尽职守的,无论做什么,都是一丝不苟,所以自从接了弘历新交给的这个差事,便尽心尽责,认真督导,褚绣春也晓得“艺多不压身”,况且他也不是看到什么学什么,毕竟贪多嚼不烂,只是如今既然是满洲人当政,这满文便是一门很重要的外语,学习满文应该还是有必要的,于是便也用心学习,只是满文毕竟与汉文是两个体系,所以褚绣春看着那些仿佛蚯蚓盘蛇,活像天师符一般的文字,便很有一种隔阂感,简直是两个世界,自己的大脑就好像有一个壳子罩着,这些东西愣是钻不进去。 琼古里尔哈也晓得对于褚绣春来讲,忽然间要学习这种截然不同的文字,确实是为难了一些,虽然褚绣春很是努力,一时成效却有限,便安慰他道:“不要着急,慢慢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如今虽然有些生疏,或许哪一天便忽然彻悟。况且这还是新满文,若是老满文,可是更容易混。” 弘历于是便慢慢和褚绣春说几个满文的单词,褚绣春有些学过,有些不懂,便跟着弘历来读,记了几个词之后,褚绣春忽然问道:“阿哥,海兰察长官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唔,海兰察啊,是‘海拉尔的森林’,海拉尔是在蒙古那边,兴安岭的边上,那一大片山岭可是十分壮观的啊,只可惜没有机缘去到。” “原来如此,那么琼古里尔哈长官呢?” 弘历一笑:“‘琼古里尔哈’是‘琼花’的意思,身为武士,取这样一个名字,很是特别,不过倒是正符合他的品格。” 褚绣春这时才晓得琼古里尔哈的名字原来是这个含义,琼花他虽然是没有见过,不过听这名字便是很美的一种花,而且有一种不染尘埃的洁净,倒是与琼古里尔哈的特质正相配,琼古里尔哈便是那种有些冷清的性子,仿佛白石刻成的雕像。 两个人就这么磨蹭了好一阵,这才泡完了温泉,褚绣春服侍弘历换上干净衣服,自己也穿戴整齐,继续当值。 这一天的晚上,不当差的侍卫们呼朋引伴也去泡温泉,既然来了这里,怎么能不享受一下?毕竟还是有给随从人员准备的大池子。 琼古里尔哈也拿了衣服,准备与伙伴们一起出去,临出门的时候,他问了褚绣春一声:“你不去么?” 褚绣春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们好好放松一下。” 琼古里尔哈点了一下头,转身便出去了。 海兰察看了褚绣春一眼,微微一笑,拿起一把三弦,随意地弹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