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夕阳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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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夕阳余影 川口忍这一阵颇为得意,在关东区的反毒品活动让关东会极为狼狈,这边美空云雀母女也表现出对小林旭的失望,似乎这两件事都可以得到完满的结果,然而就在这时,或许是乐极生悲,夏季里,田中清玄准备去海滨疗养,就在横滨车站,一名黑衣男子持枪射击,田中清玄当即倒地,好在保镖勇敢尽职,护送他赶快离开车站去往医院。 那一天川口忍本来正在与金钟勋欣赏山法师那白色的花,听到这个消息,心头立刻一沉,连忙问道:“如今田中君情况如何?” 南芳则回复道:“急救处理取出了肩胛中的子弹,包扎止血之后,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川口忍不由得便吁了一口气:“幸好是打在肩胛骨上。” 金钟勋马上便想到了关东会,果然,川口忍接下来说道:“这件事一定是关东会所为,去查一查谁动的手,另外马上加强人手保护田中君,以我的名义备礼慰问,请他暂且忍耐,效仿当年的德川家康。”将来早晚要战胜丰臣秀吉。 南芳则答应一声离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查出大概结果,应该是东声会的枪手,只是不知究竟是谁,而这个时候,一个名叫木下陆男的男子则在关东乡间深居简出。 对于川口忍来讲,不知道具体人物也无所谓,只要确认是关东会的手笔,他便可以把这件事算在儿玉誉士夫和稻川圣城头上,彼此来日方长。 第二年,昭和三十九年,西元一九六四年的五月,美空云雀与小林旭召开了记者会,宣布两人正式离婚,金钟勋看第二天的报纸,只见记者会的照片上,美空云雀与川口忍并肩而立,金钟勋轻轻摇了摇头,川口忍的表现也太过明显了一点,这几天川口忍都没有住在这边,所以此时看到这张照片,自己也很有些意外。 下午的时候,金钟勋正在厨房忙碌,忽然听到店中一阵争吵,他连忙赶到前面,只见美恩美珠正一人劝住一个,将朴相圭和尹再烈分开了,朴相圭倒是还罢了,尹再烈的脸则涨得通红,翕动着鼻翼不住地喘着粗气。 见金钟勋来了,朴相圭微微一鞠躬:“抱歉,给金君添麻烦了。” 尹再烈这时也想到,自己影响了店中的营业:“真的是很过意不去,一时激动,说话这样大声,惊扰了客人,也惊动了金君。”商业实体不是可以因为政治理想而引起sao动的地方,老板一家开门做生意,要谋生存的。 金钟勋笑了笑,道:“没有什么的,有话慢慢说,不要伤了情谊。” 这两个人本来性情相投,有许多话说,只是绝不能提起朝总联和民团,尹再烈是朝总联的干部,而朴相圭则倾向于“在日本大韩民国民团”,虽然他并未加入两者之中任何一个组织。 这两个都是朝鲜人在日本组织的,比较大型的联盟机构,在意识形态上,朝总联倾向于北韩,民团则支持南韩,对于金钟勋来讲,这两个组织给他的观感比较复杂,因为自己的故乡亲人都在北边,所以对半岛北部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感情,然而根据弟弟的来信,似乎是不太妙的样子。 生活的艰苦倒也罢了,作为一个清教徒式追寻理想的人,志勋回去本来就不是为了享福,如果想要富庶的生活,只要留在日本就好,虽然朝鲜人整体在这里受到排斥,不过就如同中国的一样,即使一个整体走向毁灭的团体,也有人能够幸存,有川口忍的帮助,一家人生活得与普通日本人没有什么差别。 然而根据志勋来信的曲笔,金钟勋起码可以推测出,那边的通信与言论是不自由的,或许甚至会有书信检查制度,战后的日本,氛围宽松了许多,朝鲜那边却似乎格外紧张起来,然而根据朝总联宣传的“社会主义人间天堂”的共和国祖国,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就连川口忍都说:“文字之中如此小心翼翼,简直好像日本当年的‘治安维持法’。” 金钟勋也是从那个年代过来,自然明白川口忍的意思,“治安维持法”不仅仅是惩戒斗殴滋事,重点在于思想管控,“治安”二字只是用来遮掩。 金钟勋虽然是个要强的人,然而或许是步入中年,当年那样好强的心性有所消磨,回忆往事的时候,有的时候就会有一种无力感,自己为什么当初会答应志勋回到北韩?如果当年全家一起坚决阻止,事情会怎么样? 不过川口忍倒是看得开,劝解道:“人难免要受到命运的摆布,比如当年的日本,不要说普通的民众,就连那些学问深厚,在社会上广受尊敬的大学者,也想不到事情后来居然会发展成那种样子,本来只是治安警察法的,终于出台了治安维持法,之后管到出版和电影上面,最后弄成这个样子,当初有谁能够想到,日本会向这个方向发展呢?有的时候我与佐藤教授聊天,他也说回首几十年间日本旧事,简直恍如幻梦。” 佐藤教授今年七十多岁,是川口忍当年读这本书时候的老师,之后两人一直保持联系,有的时候就在一起喝茶谈天,难免谈及往事,佐藤教授便发出这样的感慨,而金钟勋想到,像是佐藤教授这样读过许多书的人,都有这样一种随波逐流的无力感,更何况是自己这样,连中学都没有读过的人呢?这几年在千代夫人的教导下,好在是别字写得少了。 而千代夫人则说:“一个人一个理论,都仿佛能够救世,然而不实际,好像居酒屋里的大学教授,喝多了清酒,便胡言乱语,苏联北韩倒是按照马克思的话去做了,如今怎么样?这些人对于权力的运行并无了解,或者说所知有限,就好像,名头倒是很响亮的,前一阵终于有人翻译了,我看了一下,就是一本鼓动情绪的书,对于社会架构没有太多分析,他倒是想得简单,大家齐心协力反对君王,君王便自然落下来,他以为君主与庶民只是一个人对一群人的关系吗?有想过社会是怎样运转的吗?按照他们的方式,倒是干脆利落打个稀烂,难怪法国大革命那样闹腾。本来还以为里面有怎样新意的分析,哪知竟然是这样,这就简直好像是……” 金钟勋本来以为她要类比的是,尤其是那一句,“无产者失去的只是锁链,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给千代夫人讽刺过不止一次了,金钟勋虽然自幼贫苦,对共产党也觉得有点惴惴的,日本的倒是还罢了,苏共太吓人。 哪知千代夫人话锋一转,居然是:“好像是与谢野晶子,写的文章多好看,‘群山震,红日升,所有沉睡的妇女如今将清醒起来,行动起来’,结果她自己呢?跟个已婚的男人搞婚外恋,那男人倒是仿佛真的爱她,离开原配,与她结婚,然而婚后生了十几个孩子,还要夸耀自己独立养活十一个,平冢雷鸟是弄作了个军国之母,她一个人养这么多,也没有什么可骄傲的地方。” 当时金钟勋一时不知该作何心情,连表情都有些为难,有点哭笑不得,千代夫人身为贵族的清高保守,有时也真是让人无话可说,而且她有的时候似乎居然是对的。 比如千代夫人虽然极爱樱花,反复吟咏,有的时候只是改动几个假名,便又是一首诗,一年四季的赏花,仿佛是一个风雅浪漫的人,然而对于那些热烈的爱情诗,她却只是看看罢了,至于什么“恋爱至上”的激情,她更是不介意,有一次便说道:“不要以为喜欢和哪个男人结婚,就和哪个男人结婚,甚至是让人家离掉原配与自己结婚,这就是解放了,男人能背叛原配,就能背叛她,说出的理由也都是为了爱情,尤其是还生了那么多的孩子,这哪里是女诗人,亏了她还是商户之女,简直和一个乡下女人没有什么不同。” 这一句话连川口忍都有些咧嘴,千代夫人这就是如同鱼游在水中,一句贬低乡村阶层的话是多么的自然而然,就如同佐藤教授说的,“享有特权的人,自己是不会感觉到的”。金钟勋世代贫农啊,朝鲜人的村庄虽然自己没有土地,只是给附近富裕的日本人干活儿,却也算是农民,川口忍自己还好一点,加入军队之前在川崎造船当见习工,可称工匠,在千代夫人的阶级排序之中居于第四等。 千代夫人是这样给社会阶层排序:第一等不必说,贵族;第二等,学者与武士;第三等:商户;第四等:工匠;第五等:农民;皇族则属于超等,是等级之外的群体。 千代夫人如今也读一读新译的西方哲学,从前她偏重史学和文学,现在也对哲学发生了兴趣,当看到尼采的“超人哲学”,还有超越论之类,她的理解便是:“就是要让自己置身于矛盾之外,皇室就是这样,不介入凡俗的争执,尘世的困扰也无法影响到她们。” 金钟勋也只能苦笑,千代夫人的阶级意识啊,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外面社会怎样讲自由讲平等,社会主义风潮如何浮动,她在这里关起门来,仍然是一个小小的华族府邸,有的时候连川口忍都好像是给她配戏,更不要说自己。川口忍对于知识分子虽然尊重,却没有那种求而不得、距离之下的崇拜,然而对于千代夫人,隐隐地却似乎有一道难以跨越的台阶,即使是正在沉落的夕阳,却仍然令人感叹。 虽然已经知道北韩绝非人间天堂,广告与现实差距甚远,不过对于南韩,金钟勋心中也有一点梗,朴正熙军人政变夺取了政权,风评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以上念头在金钟勋脑子里一闪而过,对着尹再烈和朴相圭,他笑着说道:“不必客气,没有什么的,快坐下来继续喝汤吧。” 尹再烈对朴相圭道:“下一次我们去我家里喝酒,仔仔细细地说。” 朴相圭笑了一笑,金钟勋则立刻摇头:“你们要说什么,还是来我这里说。” 尹再烈性情褊急,在他家里两个人喝酒,倘若一个焦躁,动起手来就很麻烦,朴相圭虽然比较沉稳,也不可能不还手,他毕竟在日本军队里待过,真打架只怕尹再烈未必是他的对手,况且无论谁挨揍比较多,两个都是自己的同胞,伤了感情毕竟不好。 这一天晚上,川口忍来到这边,笑吟吟说起昨天的离婚记者会:“小林君不肯说‘协议离婚’,一定要说成是‘理解离婚’,不过也无所谓了。” 金钟勋:毕竟一直没有入籍,所以从法律上来讲,两个人并没有正式的婚姻关系,这要多亏美空君的母亲喜美枝夫人,坚决反对美空云雀入籍。 “今天在餐馆里,已经有人在说‘理解离婚,理解离婚’呢。” 川口忍笑道:“或许会成为本年度流行语。” “美空君一定很难过吧?” 川口忍微微笑着:“云雀ちゃん倒是还好,小林君就很受打击。” 金钟勋想到照片上小林旭那难以掩饰的伤感落寞,感叹地说:“小林君对美空君还是有感情的。” 川口忍手搭在膝上,笑了一笑:“只有感情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