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太阳
M国对药物管控得很严，曲易这件事，可大可小，季家没追究，这也是季无声的意思。 季将军没有反对，内心却产生了几分动摇。季家家风严谨，季无声从小到大都没辜负过他的期望，什么都好，却缺少了这方面的警惕心，委实单纯了些。 季将军捏了下鼻梁，叹了口气。这时候他倒是想让莫寒多带带他。 季无声没能感受到父亲内心难得的纠结，刚进入第四联合军的他，要重新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没想过要和曲易结婚，毕竟他是第一次喜欢一个omega，都还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曲易对他下禁药确实让他难受，但这份难受还比不上自己差点被莫寒破处来得冲击大。 而对莫寒而言，这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此刻她正站在港口某仓库内，身着一身白衣，站得笔直，干净无暇。 “你……把他们都杀了？！”后赶到的兰华惊讶出声，空气中裹着浓烈的血腥味，他推了推眼镜，试图缓解心下的愕然。 “什么眼神？”莫寒整理了下衣服，“还在喘气，特意留着等你们带回去审问。” “虽然我觉得审不出什么就是了。” 兰华没接话，抬了下下巴示意，身后的队伍进来，动作干净利落地将地上的人陆续抬出去。 “我原本想着情况该是有些惨烈，现在看来倒是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惨烈。”他说道。 近几年市面上开始流行一款新型违规药剂，无色无味，能让alpha轻易上瘾和失控，已经造成数起流血事件。药剂源头不明，成分不明，检测机器无法识别，因此极易在各地区流通。 前不久第三联合军内部发生小规模暴乱，数名alpha失控，残杀同僚，伤亡数人，最终被击毙。军方封锁了消息，也因此引起了那位的注意。 兰华主动领命，暗自派人调查此事，确认今晚此处有大型药品交易，于是派了一小支队伍过来。 原本他是没打算亲自到场的。 现场正在被清理，于是两人退出仓库，海风一阵一阵吹来，莫寒习惯性地想拿出烟，后又止了动作，百无聊赖地站着，眺望远海。 “药剂成分还没解析出来。”兰华这时说道。 莫寒嗤笑一声，一点也不意外。那群舒适日子呆得太久的臭虫，能研究出来才有鬼了。她这么想着，但没说出口。 “总之后面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莫寒伸了个懒腰，被兰华叫住。 “你去哪？” “单身人士还能去哪？当然是去放松呀。” 莫寒咧嘴一笑，果不其然看到兰华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不知节制，早晚出事。” “你这话说的，当初在学校，你可没少干这些事。”“我一直没射呢。”陪着你好吧！” “你这话就不对了，明明那时候你玩得比我还野，总不能你毕业后浪子回头，就不承认吧。” 兰华被堵得无法还嘴，他推了下眼镜，藏住了有些飘忽的视线，低声说了句：“你懂个屁。” 然后看着她，重新组织了下语言： “你才分手没多久，外面那些人都在背后议论你，虽然你不在意，但我还是觉得，比起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你还不如好好找个人定下来，当然单身是最好的。” “毕竟你眼光一直不太行，都不知道你喜欢他们什么。” “大概喜欢他们既好看又听话？”莫寒答得随意，随后又笑笑：“这问题还不如问问你自己，我们的眼光不是差不多？” 兰华撇了下嘴角，对莫寒的态度不甚满意。还想再说什么，被莫寒打断了： “好了好了，我直接回家补觉行了吧。”莫寒打开车门，顿了下，然后冲他笑着说道：“兰华，你可一点也不像兰家人。” “但我觉得你这样也挺好的。”没等他有所反应，就麻利地关门离开了。 兰华低头一个人静静地站着，初秋的深夜，还是有些许冷意，他却感到一丝燥热。许久，才缓缓吐了口气： “真是个混蛋……” 莫寒和兰华，是同期校友。当今王姓即为兰，王室三兄妹，兰华是三公主的独子。从小被母亲溺爱着长大，性子来得叛逆，当初不顾母亲反对，进入联合军校就学。初入陌生环境，对周遭一切都感到新奇的他，自然也就注意到高调的莫寒。他不喜她抢了他的风头，也不喜她对自己的态度与其他人无异。 他常或明或暗给她使绊子，却只换来她的不屑一笑。众人对两人的明争暗斗已经见怪不怪，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突然变得形影不离。 那晚正是深冬，寒风刺骨，但两人还是在训练后留在训练场晒着所谓的月光浴。 “莫寒你当初为什么报军校啊？”他问道。 “这不是废话？我这么优秀的人才不去军队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可是现在这么和平，军队有什么好玩的，条条框框那么多。” “笨哟你，和平能和平多久，就你觉得岁月安好，你个败家子。” “你才败家，你个只知道喝花酒的败家女！” “你懂个屁，这叫生活。” 天空突然下起小雨，两人也没着急找地方躲，而是不急不缓地往宿舍走着。 “那如果不和平，不就是会打战吗？那不是很危险吗？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万一死了呢？” “啧，你到底是不是我们军校的，往日实战演习白练了？有没有一点当军人的觉悟。” “我姓兰！本来就没想着要去打战，我以后有皇位继承！” “败家，太败家，我真为你感到羞愧。”莫寒静了一瞬，低声说道：“但是小兰华啊，和平总是短暂的，当今世界从未真的太平，我冠以莫姓，就要承担起这份责任，我想尽我所能保护我能保护的。” 那时他并未真的理解这段话，在他的世界里，战争仅仅是两个字而已，所以他只是反驳了她那句小兰华，表示他已经成年了，是个发育健全的alpha，并不小。莫寒笑着连连称是，语气宠溺。 “算了，看在你还没长大的份上，顺手也保护下你好了，毕竟你有王位继承嘛。” 她鲜活，富有生命力，那是笼罩在王室阴霾下所没有的，如朝阳般，能驱散他周围一切阴暗，即使此刻下着冬雨，寒气透过衣服钻进他的身体，他却觉得呆在她的身边，就永远感受不到寒冷。 要是一直这么快乐就好了。 然而毕业后莫寒就消失了，他寻至莫家，莫家表示毫不知情，他不敢相信，但事实是，他真的就是找不到她。 她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兰华喜欢下雨天，那天他和往常一样，来到他和莫寒过去常相聚的地方，由于下雨，这里没有其他人，雨水顺着伞面滴落，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毫无预兆地，就看见了那个坐在阶梯上熟悉的身影。 他跑过去，迫不及待想把自己满腔怨气发泄过去，却在靠近她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她似乎在这坐了很久，全身被雨水淋湿，低着头，向来挺得笔直的腰背，此刻却微微驮着，衣服上很多褶皱，还带着些许污渍。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清晰感受到她散发出的寒气和颓意。 以至于他愣在原地。 莫寒像是突然察觉，抬起头，眼神有些恍惚，看清是他，脸色憔悴，却是绽放了个笑容：“好久不见。” 简直比哭还难看。 他抱着她，咬着下唇，鼻尖发酸，眼眶带着泪意。 想问你怎么了，却又像失了声，什么都问不出口。身子微微颤抖，良久，他感觉到她的手放在了他后背，于是眼角的泪终于落下，和雨水融在一起。 雨伞被丢弃在一边，天空终于开始放晴。 莫寒在那半年发生了什么，他还是不知道。他的世界原本只有玩乐，但那天之后他就换了行头。 他第一次以一种军人的姿态，站在那位的座下，宣誓了自己的志愿。 从小到大，他对那位记忆最深的就是那毫无感情波动的双眼，他不常有表情，但那一天，那位第一次对着他露出了一种类似慈爱的笑容。 他以少尉军阶，正式进入第三联合军。刚开始一切都不顺利，军队一向慕强，没人太把他当回事，他也再一次认识到，没有兰家的庇佑，他什么也不是。 他认识到当初的自己有多么幼稚，但他不怕，他相信他可以。 付出了多少努力，没有人知道，也不需要别人知道。 他也终于明白当初莫寒对他说的那些话，原来世界真的不太平。 他像是变了个人，昔日的他被割裂开来，性格变得越来越沉稳，首次出阵，派守奥特兰地区，因摧毁地下反动势力基地，晋升中尉，同年就任镇压边境暴乱，作战风格大胆中带着谨慎，几年时间，就升到上尉。虽然背后还会有质疑，但至少没人会再当面与他难堪。 和莫寒的联系似乎是在不知不觉减少，他日渐繁忙，要掌握的东西还有很多，还远远不够，日益高强度工作使他戴上了眼镜。 那年生日宴会，他举止得体，谈吐成熟而又不失风趣，一切信手拈来。直到宴终人散，他驱车回到自己府邸。卧室昏暗一片，他终于不再隐藏自己的失落。 “老实说，你这的安保不太行，你的警惕心也不行，我在这呆了半天都没人发现。” 兰华被吓了一跳，下一瞬内心被欢喜填满：“你怎么在这？” “这话问得，你生日我当然就在这咯。”莫寒跳下窗台，她逆着月光，看不分明，于是他打开灯，看到她灿烂的笑容。 “喏，给你的礼物。”她抛过来一个玩偶。 “你又敷衍我是吧？我都多大了，还送我玩偶？又是从哪顺手拿的？”他一边嫌弃着，一边接过，嘴角带笑。 “你看你就不懂了吧。”她走过来拿着玩偶，取下了什么，兰华这才发现，原来玩偶的胸前是一颗蓝色泪珠。她展开手掌，泪珠垂落，被银链绊住，微微晃动，闪烁细微的光。 “很早以前我就觉得，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不像大海那般暗沉，倒像是晴空，蓝得刚刚好。” “怎么样，漂亮吗？” “漂亮。”他看着她，轻声说道。 “我还是觉得你的最好看，但是你的颜色太难找，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个我感觉差不多的，你就将就一下吧。” “看在你没忘我生日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快帮我戴上。”他语气轻快，似乎又变回了那个跟在她身边无忧无虑的少年。 “好好好，寿星。”莫寒走到他身后，替他戴好，手指偶尔碰到他后颈，他屏住呼吸，不自然地推了下眼镜。 “好啦！”她转回他面前，打量了下，点了点头：“不错，我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既然礼物送到，那我就先走啦～ ”莫寒爬上窗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必须再说一句，你这的安保真不太行，万一被人偷袭没法继承皇位怎么办？” 听到旧时的玩笑，兰华笑出声，他靠着窗边，看着她渐渐消失在夜色。 “你懂个屁。”他喃喃自语。 兰华的府邸采用最先进的安保设施，其中白名单一栏，莫寒的名字列在首位。即使她从大门闯入，也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他抚摸着泪珠，眼神柔和。 他想起那年他们在月色下讨论关于军队的种种，她斗志高昂，摩拳擦掌；他兴致阑珊，一心玩乐。如今他深入军部，意志坚定；而她游离于军队外，前途未卜。 他们似乎走上了截然相反的轨迹。 但他知道，她的内心始终如一，他不曾问她为何没有进入军队，亦如不问她那半年去向。 于她而言，她永远是她，永远是他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