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章
叶夜舒接过那些东西，心中暗叹外面的小孩实在聪慧，居然能在这种地方找到这些东西。 “你是谁”麦秆沾果浆汁写字并不容易，叶夜舒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下这三个字，就递给了墙外之人。 片刻，那人又把纸条递了回来，上边多了一行字：“我叫小宁儿，是被他们捡回来养做扒手的，今日你丢了玉便是被我偷了” 叶夜舒呆愣了一瞬，那人似乎害怕他生气了不理人，便又递了一张纸过来，“对不起，你的小狗追过来被我藏起来了，等我救你出来了便还你。可是你的玉佩被我交给头儿了，不能还你了” “你要救我出去？” “要过几天。你被他们带到了山沟沟里，离长安城有段距离，等他们带我去城里出工的时候我记下了路再救你出来” 叶夜舒提笔犹豫了一下，写到“谢谢你，注意安全” 墙外的人接过纸条，看过之后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接下来几天门外的人贩子只给叶夜舒送了一餐饭，叶夜舒怕它有什么问题，掺了什么东西，不敢吃，让小宁儿给倒了，依然吃小宁儿送来的馒头。 这几日小宁儿有些心不在焉。他答应了要将叶夜舒给救出来，这几日入城“上工”的时候早已把路给记熟了，也悄悄买了蒙汗药，只消得在做饭时给人贩子们的酒菜中添上一些便能将叶夜舒给救出来，可是他却拖了一日又一日。小宁儿知道，只要将叶夜舒给救出来了，他就再没有与叶夜舒见面的机会了。可是时间不等人，一旦人贩子们找到了下家，便会将叶夜舒给看得更紧了，到时候也不一定能将叶夜舒给救出来了。 这日收了工，小宁儿赶着马车，两个人贩子坐在后面。小宁儿隐约听见他们似乎在讨论绑来的那个小孩，便屏气凝神听他们说话。只听一人说江右王府的幼子丢了，悬赏了一千两银子找人，他瞧了瞧那画像，正是他们绑的那小孩，不如将那小孩还回去，拿到一千两银子分一分，每个人都能拿到不少。另一人便道不妥，那小孩要是告诉江右王，他们是人贩子，那他们全要死了，这几天他们都轮流查看过小孩关的地方，也没蒙脸，要是谁被那小孩给记住了，他们恐怕是要被官家给一锅端了。还是向江右王府勒索一笔钱，再找到一个安全的好去处，交人的时候将那小孩给杀了，白得一笔钱，还能保证万无一失。 小宁儿听了暗自心惊，又竖起耳朵听，听到那个说要将叶夜舒给杀了的人贩子说，昨日他和头儿讲过这件事了，头儿也同意了。 这群人贩子心真够黑的！小宁儿心里骂道。看来今晚定是要将叶夜舒救出来了！ 到了给人贩子们做晚饭的时候，小宁儿摸了摸怀中的那包蒙汗药，幸好这些人贩子好吃懒做，嫌做饭脏累，便将活儿扔给了他。他打开药包，狠狠地在锅里撒上了一遭。又打开那几坛子好酒，挨个儿地加点料。 人贩子们以为能大赚一笔，心中高兴得很，今晚吃喝得尤其畅快，没多久药性上来了，药耗子似的药倒了一片。小宁儿挨个儿地给他们脸上来了两大耳刮子，胳膊都抡酸了还没醒，心中大定，拎起两坛掺了料的好酒便向后边的小破屋走去。 “两位大哥，头儿见你们守夜辛苦，特地吩咐我来给两位大哥送两坛好酒来犒劳你们。”小宁儿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将酒递了上去。 本来众人贩子在那里喝酒吃rou，他们在这守夜，两个人贩子心中有气，见小宁儿送了两坛好酒来，心中舒坦了不少，“你小子倒是机灵，讨了这做好人的活计。”说着两人便一人手拿一坛开始对饮，片刻便瘫软在了地上，昏迷不醒了。 小宁儿连忙从人贩子身上翻出了钥匙，将小破屋的门给开了。叶夜舒本来听到了门口有动静，便一直盯着门口看，这下见进来的是个小孩，心中便猜到了是小宁儿来救自己了。他连忙起身，任小宁儿拉着自己往外跑。 “我将他们都药倒了，马车就在外边，你的小狗儿我也给藏里面了，只是没找到你的玉佩。”小宁儿边跑边道。 “无事，我晓得保命要紧。” 两个孩子上了马车，小宁儿赶着马车一路疾驰，很快便到了城门边的树林子里。城门到了子夜便紧闭着，小宁儿拉着叶夜舒从城墙上的一个狗洞钻了进去。好在王府离得城门不远，中途叶夜舒抱着小狗儿跑不动了，小宁儿便从他的手中接过了小狗继续跑。 “开门啊！快开门啊！你们家小少爷回来了！”到了王府门口，叶夜舒累得只得喘气了，小宁儿便大力捶着王府的门边叫道。 王府的门很快开了，王爷穿着白色的亵衣外边套着袍子便出来了，后面跟着管家和一众奴仆。一见着叶夜舒，江右王便凑上去检查人有没有事。这几日叶夜舒着实受了苦，又没吃一顿正经的饭，形容狼狈面色苍白，江右王看了心痛，老泪纵横，“我的小祖宗诶，我对不起你父……母亲啊！” 小宁儿见叶夜舒与家人见了面，便将小狗放下，想悄悄地离开。叶夜舒倒是反应极快，对江右王道，“叔……父亲，是那个哥哥救了我的命。” 江右王朝小宁儿看去，见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心中怀疑，但也很快朝小宁儿道谢，“多亏小兄弟救了我家舒儿，如今已是夜半，小兄弟不若在府上留宿一晚，好让我好好报答小兄弟对我家舒儿的救命之恩。” “不……” “宁哥就留下吧，你为了救我，此时也无可去了，不如留在我家，与我做个伴。” “好。” 管家安排着叶夜舒睡下了，也让人给小宁儿备了客房。第二日，江右王请了大夫为叶夜舒看诊时，叶夜舒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江右王，“昨日在马车上，宁哥和我讲那些匪徒知晓我是王府的人后，害怕惹上大事，便准备将我杀人灭口。沈叔父，若不是宁哥，恐怕我已身遭不测。” “没想到我们找王爷的告示竟成了您的催命符……”江右王叹道，“这小宁儿虽出身不好，被养做了扒手，但难得的心思纯净，若是王爷想要留他，我也是赞同的。” “叔父果然明晓事理，我想要将他当做我的贴身侍从，与我一同读书，不签卖身契，若是他以后有了别的出路，我便给他些银钱放他出府，你看如此可行？” “此事王爷处理十分妥当，颇有先帝当年风采。” 于是小宁儿便在王府留下了，与叶夜舒同吃同睡同读书，引得一众仆从羡慕眼红。平日里叶夜舒养的那只取名叫将军的小黄狗，别的人是动不得的，只有小宁儿能摸将军，逗它玩耍，叶夜舒非但不生气，有时还会在一旁看着开怀大笑。 又是一年花灯节，叶夜舒这次待在府中没敢出去，小宁儿也陪着他。叶夜舒在花园逛了两圈，见玉兰树枝头上开的白花纯洁可爱，便玩笑似的对长大了不少的将军道，“将军，我瞧那枝头的玉兰好看，你给我去摘朵来。”将军好似听懂了他的话，前爪抱住了树，在树根脚处疯狂蹬着它的小短腿，惹得叶夜舒大笑不止。 “还是让我来吧，少爷。”还没等叶夜舒阻止，小宁儿三两下便爬上了树，摘了一朵还带着点晨露的玉兰花下来，小心地把花放在了怀里，一点一点地溜下来。 “诶！你仔细着点！”叶夜舒担心道。 小宁儿落了地，便将花交到了叶夜舒手里，“公子。”他脸上还带着笑，眼睛专注地看着叶夜舒。这一年来王府的伙食将小宁儿养高养壮了不少，看得出些将来英俊的轮廓了，叶夜舒被他这么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接过花嗅了一下，便又将花塞给了小宁儿，“赏你了，算是答谢你给我摘花。” 哪有将别人摘给自己的花送还给别人当谢礼的？小宁儿哭笑不得，收下花道，“那我就多谢少爷了。” 叶夜舒以为这样温馨安定无所事事的日子可以继续下去，以为小宁儿会陪着他一起长大，甚至想过要是有一天小宁儿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会有什么反应，到时候又要怎么说服皇叔让他把小宁儿给带回宫。结果有一天，小宁儿不见了。 叶夜舒不顾江右王的劝告在府门前守了一整天，没吃没喝，可是直到他等到太阳下山了，灯笼点起了，灯笼又灭了，太阳又升起了，他的小宁儿都没有回来。直到他晕倒在门口，被江右王抱回房间，再缓缓醒过来还没有看见那个人以后，他才真正认识到，他的小宁儿不会回来了，他把他给弄丢了。 多年以后，江南府出了个名角儿叫偃荷，而叶夜舒也早已离开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