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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那少女走出了车来,菖蒲色的绣花锦裳,不盈一握的纤腰,缀着丝缕的杏黄穗子,眉目璨璨,宛如流星,单看衣饰装饰已是华美难言,少女眉骨倨傲,显然是出身名门,一举一动都是大家世范。 巫蘅身上这身玄袍便显得寒碜至极,少女走到她身前,仔细地将其打量着,抿唇道:“你不该是这里的人。” 巫蘅清润地扯着声音回道:“回小姑话,的确不是。在下言衡。” 她可并未过问她的姓名! 少女直了眼,身后已有人出声提醒,“沉月!” 庾沉月回过头,车驾前那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人,铮然风骨,健硕英姿,皮肤因为经年日晒而现出一种黝黑,这人显然是武将出身,配上他那一声“沉月”,巫蘅便知晓了。这少女是庾家如今风头正盛,也是建康如今风头正盛的庾沉月。 那个容色娇软而美、骈赋无出其右的才女庾沉月。 而这位武将出身的男人,应当便是她的六兄庾恪,如今在朝中亦是扶摇青云,与北边的秦国多方交战,各有胜负,但南人能以骑兵驱逐北方骁骑,确实于将才之中百中无一。当今皇帝对他极其倚重。 “你还是尽早离了此地罢。”庾沉月只对他说完这句,便迎着自己兄长的声音走回马车之中。 巫蘅先是一怔,待那辚辚之音远去,唇瓣勾出一抹讽笑,原来所谓的才女,所谓世家女,都是眼高于顶之人。 她们自然有那高门府邸的王孙公子配婚。 譬如谢泓,前世,他的妻子便是琅琊王八的族妹。 王谢之间,婚姻之事早便多有往来,即便不是他们自己,也还有桓家、庾家等一众大家族,连司马氏欲在士族之间立足都实属不易,王谢家人,本就不大看得起浸yin权势之中多年如今已经暴戾顽固的皇室子弟。 谈不上失落,巫蘅只是舒了一口气往回走,寂静的深巷,寂静的一缕炊烟,寂静的一抹身影,微红的日光在瓦砾碧树间招摇而过,将她身上单薄的玄衣洒开令人目眩的光。 她走出了巷口。 谢同依旧久候多时。 这是谢泓身边常跟着的部曲,也是心腹,虽则每次见到谢泓,她便只能留意他一个人,但是,他的一切,她知道的并不少。 “小郎君,我家郎君让我前来问一句话。”谢同开门见山。他等候在此,自然是相信巫蘅会从此处折回来的。 原来,已经是在不自觉里,因为身份的低人一等,她便被无数人挡在了圈外。 对他们而言,巫蘅再如何聪慧不凡,也不过是乡野的一株蒲苇。她不理会这些,负起手来,因是谢泓,所以要更加谨慎地对待,“谢郎?他要你问什么?” 谢同这种世家里走出来的,即便只是一个下人,也是天生的贵介姿仪,风流已然不是巫靖之流可比。上品无寒门,这便是一个时代的狼狈之处。 他敛唇道:“郎君要我问一句,明日午时,能否邀小郎君曲逸楼赏花?” 闻言巫蘅苦笑道:“谢十二的邀约,天下孰人敢不应?” 分明是摁着牛头喝水,那个坏心肠的少年啊。巫蘅笑着便生出了无数感慨和无奈,她后退半步对谢同行了一礼,“言衡明日必到。” 谢同得了巫蘅的回答,便沉吟着颔首,带着几名部曲一道离开。 阳光为远去的白影镀上金辉,他的马车已经离开了,巫蘅心念一牵,她往前跑了百步,追着那马车,分明她惦记的人连身影都看不见。许久之后,她停下这偏执的动作,苦笑着捂住自己的脸:巫蘅,明日便能见了。何必惦记,怎能惦记? 他是陈郡谢十二郎。 你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巫蘅为什么自称姓言? 答对有奖哦。 另外庾沉月是女主以后的闺蜜,好闺蜜,不撕逼的那种。>﹏< 日行遛男主:“为什么不惦记我啊。阿蘅,你醒醒,我是谢十二啊!你最最爱的谢郎?”蓝瘦,香菇。 阿蘅:“我最最爱的是我自己……没好意思说。” ☆、约相见 巫蘅回到旧宅,水盈和水秀两个缩在房间里不敢来见,她敛了敛形容,没有发话,王妪正抱着一摞泛着旧黄的书出来,将它们翻在园子里的日头底下晾晒。 巫蘅有点惊喜,“妪,这里怎么还有藏书?” “我也才发觉的。”王妪也是喜笑颜开,手里忙活不停,看到一本虫蛀了的,眉头往上竖了竖,“因着无人打理,藏书的房间又经年日久地漏了不少雨水,所以起了一层青霉。” 听她如此说,巫蘅便走了近去,指尖碰到一册,她随意地展开书页,果然黄色的纸页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青黑色,还有被水浸透后的褶皱,不过字迹还算依稀可辨,她漾开唇笑了笑,“无妨。可以看就是了。” “女郎要读书?”王妪暗暗有些吃惊,她可是记得,女郎素日里除却绣工、农事,余下事却是懒得看上一眼,尤其这些历史典籍,每逢提起便嫌恶地皱眉,然后不吭声地走开。 巫蘅应了声“嗯”,手指拨开一卷书,兴味阑珊地眯起了眼。 她也并非真爱做学问,只是,她的确是那乡下里来的粗鄙之人,腹有诗书气自华,人若是多读书,走出去连腰背也能直些。 当晚,王妪将书收好,捧放入巫蘅的案头。 临着一扇窗,烛火的黄晕明灭地自纸上招摇。巫蘅手不释卷,窗外一缕皎白的月光正好映照在她的身前,苦楝树的掬了一簇簇淡紫的花影婆娑在朱栏回廊下,幽然而纷繁的花叶几乎要触到她的窗棂。 还好将那园中的几株梧桐伐了,此刻才能透过扶疏的几片碧叶望见天上的一轮圆月。 不知是不是在这样的情景下,人格外易动些相思和绮念。当巫蘅读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之时,眼底不期然飘过一道纤尘不染的白衣身影,俊美的脸,漆黑的发,仿佛就隐藏在那片紫色的花簇里,容色昳丽绝伦,眉目之间的光泽秀雅而温润。 她不禁想到,谢十二果然不负风流之名。 想想他对自己做了什么?好像从来没有一件讨喜的事,可她怎么就—— 想到明日便要受他所邀前往曲逸楼与他一道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