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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得到处都是, 砸到哪一处,便疼得锥心。他当然明白喝下毒酒的不是苏卿言本人, 可想着她在离开前可能承受的痛苦,便想将谢云舟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苏卿言咽下那口带着苦味的冷酒, 微微发抖的身子, 紧靠着魏钧的胸膛,仿佛想要最后汲取些暖意, 然后转头看向已经惊到不知反应的谢云舟, 道:“大少爷若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怀玉替他还了, 先生可否就此忘掉仇恨,重新走回正途。” 谢云舟屈在袍边的手指开始不住发颤,额上逼出一道道青筋, 瞪着眼喊道:“大少爷从未把你当人看过,你为何还要舍命去救他!” 苏卿言能感觉到,酒液中的毒素,已经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将四肢都灼烧得发疼, 一双虚弱却澄亮的眸子,却死死凝在谢云舟身上道:“先生,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救他, 而是为了救你。”大口喘着气,双手按在小腹上,声音虚弱却清晰:“怀玉这条命虽然卑微,却也懂得先有不为,才有所为的道理。那日我看先生杀鱼,手法虽然熟练,但我确定看见,在挥刀下去的那刻,先生其实是不忍的。杀鱼尚且如此,何况是杀人,我向来笃定,先生的本性就是不折不扣的君子,读圣贤书,心怀悲悯。你也许可以抛下良知去对抗命运,却对抗不了自己的本性,迟早有一日,你一定会后悔今日所为,在煎熬中度过余生。” “不可能!”谢云舟她刺激的近乎癫狂,伸手将手边的灯座狠狠挥倒,吼道:“只要完成这个计划,所有的一切都能在我的掌控之中,财富、权势……很快都能成为我的囊中之物,我为什么要后悔!我绝不会后悔!” 苏卿言的额上已经沁出冷汗,话语却是铮然有声:“先生一定察觉到,我和曾经的那个怀玉有些不同。如果我告诉你,在未来你会一直留着我告诉你的那方子,终生不愿娶妻,可这却不是为了我。怀玉对你来说,就是那个怀着良善信念的自己,你不敢忘记怀玉,就是对你自己的惩罚,对你背叛曾经那个自己的惩罚。谢云舟,我回来的意义,就是为了告诉你,哪怕爬到万人之上,你也不会忘记,是你亲手害得段家灭门。因为你想要出人头地的私欲,放纵自己与木崖人勾结,迟早会让大越生灵涂炭,让那么多像你我一样无辜的人陷入战火,被外族所奴役。谢云舟,你真的愿意承受这样的后果,成为令家国倾覆的罪人吗?” 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完整段话,然后有血丝从嘴角沁了出来,腹中剧痛难忍,歪头靠在魏钧胸前,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只是不舍地攀着他的衣襟,道:“魏将军,我好疼……” 魏钧的眼眶发红,差点落下泪来,努力用最后的力气抱紧了她,柔声在她耳边安抚道:“别怕,很快……很快就能不疼了……” 苏卿言浅浅勾起唇角,忍住腹中刀搅般的痛意,轻声道:“别放弃他,救救他……”然后她的睫毛颤颤搭落在眼下,攀在魏钧衣襟上的手指渐渐松开,终于无力地垂下…… 谢云舟只觉得她话里仿佛有千钧之力,将他砸得脑中嗡嗡作响,他用双手抱着头,咬紧牙向后踉跄几步,终于跌坐在地上……这时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困兽般的嘶吼,一抬头,便看见大少爷用通红的眼看着他,仿佛宣判般道:“她死了,是因你而死的!” 谢云舟看着怀玉垂落下的手臂,突然忆起,她是怎样用这只手挡在他面前,又是怎样用这只手臂端起他做的鱼汤,“咕咚”一声咽下,连扬起的唇角都写着满足。 你不会后悔吗?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谢云舟捂住耳朵,想要将她的声音从脑中赶走。明明早已看清,这世道根本就是黑暗一片,他何必还坚持那些可笑的良知,只要能爬到高处,拥有至高的权势和财富,还有谁会在乎这条路上曾埋了多少白骨。可为什么他现在会觉得心痛如绞,恍惚间,四面的墙壁突然摇晃起来,再生出黑色的裂痕,随着一声巨响,不断往下崩塌成废墟……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好像被一颗石子砸中,然后垂着头,软软朝苏卿言的方向跪坐下来……如果能回到最初,他宁愿做回那个乡下受人尊敬却身无长物的谢云舟,也想换得这少女醒来,让她用灿若晨光的双眸,再对自己笑着叫一声“夫子”。 魏钧盯着怀里,早已失去生息之人,柔柔为她擦去嘴角的血痕,然后将她散落下来的发丝别在耳后,仿佛她不是一具死尸,而是自己无比珍视的宝贝,余光瞥见双膝跪地,目光滞然的谢云舟,冷冷道:“你若执意走上这条路,往后还会有很多人会如她一般死去,你问问自己的心,真的能毫不在乎吗?” 谢云舟咬牙忍住即将决堤的泪水,将脸埋在手掌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 天空响起个炸雷,然后雨点噼里啪啦打着窗檐,谢云舟倏地从床上坐起,只觉得头疼欲裂,摸了摸颈上的汗,走下床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灌进喉咙里。 看了看时辰,忙叫了丫鬟进来帮他换上朝服,再乘着青色软轿,入东直门等到上朝。 这时已经是承元三年,离当年那件事过了足足六年。谢云舟来的早,坐在值房里,将目光投向天际下蜿蜒的兽脊,又忆起后来发生的事。 怀玉死后,大少爷虽悲痛欲绝,却并没有让他偿命。对段府来说,死了个丫鬟,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之事,倒是段斐企图谋害亲兄,被段宣找到把柄好好威胁一番,让他再不敢轻举妄动。更让他惊讶的是,段宣竟大义灭亲,和他一起想了个计策,将木崖王和段笙勾结之事,禀报给了当时的皇帝。段笙因此被判斩立决,段斐被判充军,其余无关人等全被赦免,大越开始厉兵秣马,严防住木崖的进犯,可当一切尘埃落定后,段宣却是不知所踪。 那一年他因此错过了会试,三年后,凭借过人才学,仍是高中榜首,成了新科状元。可他进了翰林院后,只是埋头修书,婉拒了所有迁调,不参与任何派系,甘愿一直呆在翰林院,做个修书的小官。 爱才的靖帝因此十分惋惜,却也没有强求,那一年,他的太子已经三岁,淳宣皇后温婉贤淑,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与皇帝多年来鹣鲽情深,后宫只专宠一人,被百姓们视为传奇仰慕。 当苏卿言醒来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紧紧抓着身旁丫鬟的胳膊道:“你说现在是承元三年,皇后的生辰!” 那丫鬟被二姑娘吓到,缩着脖子道:“是啊,不然二姑娘你怎么会奉旨进宫,就是为了今晚皇后的寿宴啊。” 苏卿言几乎想要哭出来,腾地跳下床胡乱穿好外衫,也不顾自己发髻还散乱,飞快地往外跑去。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回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