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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他看得局促不安:“活着……不好吗?活着,就挺不容易的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钦瑜皱眉,“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再简单的战役也有危险,却非要……” “可是我愿意。”她深吸一口气,收回收毡子的手,“我承认,我并没有那么清高,所以我没有拒绝陛下的封赏,住回了京城——我那时候才十二岁,没办法不靠别人活下去。可是我从来就不甘心,陛下赠给我的,我会用更值得的东西来回报他。” 谢钦瑜有些激动,微微喘气:“那不是陛下赠给你的,那是你父母用生命换给你的,你为什么不珍惜呢?” “我爹娘不是要我珍惜富贵温柔乡的生活!”洪菱舟也急了,“我娘告诉过我,宁愿做一只饥肠辘辘的鹰,也不要做一只混吃等死的金丝雀!” “那你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你爹娘走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他们的故交亲友又是什么感受?你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硬要往战场上闯,若真有一日不测,你一了百了,那剩下的人呢!” “谢钦瑜,你为什么说来说去都在咒我死?你会不会说话!”洪菱舟气急败坏,怒火攻心,“既然上了战场,就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可从来没有怨过爹娘丢下我一人!还有,我上不上战场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什么人啊管这么多!” 谢钦瑜的脸唰地惨白下去。 洪菱舟倒退一步,懊恼地捂住嘴。 她一时激动口不择言,话说得太重了。她刚想开口道歉,就听到他冷淡的嗓音。 “你说得对。我不是你什么人。”他的眉眼一寸寸沉寂下去,“抱歉,靖仁公主。” 洪菱舟怔怔地看着他。 他今天太奇怪了。 男人奇怪起来,比女人还难对付,简直叫她束手无策。 “天色不早了,公主请回吧。”他给她下了逐客令。 天光还亮得很。 洪菱舟没有走。她也是有犟脾气的人。 她抿紧了唇,直直地看着他。 空气都好像凝滞了一样。 她深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到他搁置一边的书上。 “你突然看什么战争史?”她翻了翻,抽搐了一下嘴角,“血流漂橹,伏尸百万……你这都看的什么?” 谢钦瑜起身要夺,被她避过。 脑中灵光一闪,她脱口而出:“你是不是看太多惨案被洗脑了?以为我也会这么惨?” 谢钦瑜瞪着她,面部紧绷,而后扭过头坐回去,不再看她。 洪菱舟:“……” 有病吧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幼稚。 脑补得也太多了吧。 看他在那里生闷气,她简直没气了,哭笑不得道:“你身为堂堂皇子,难道不知道羌国兵力如何吗?陛下派我去,是出于好意想给我涨涨经验,危险当然不可能没有,但没有那么夸张,你不要老是想着我会不会壮烈牺牲,尽管放心好了。” 见他仍是不说话,她又说:“我想和父母一样驰骋疆场,这是我的理想,希望你理解。” 他闭上了眼,喟叹了一声。 他最初喜欢上的,不就是她的有主见、够洒脱么?如今竟然发现,这成了她最大的“缺点”。一旦有了机会,就没有什么能阻挡她。 他因这只鹰的振翅而动心,却在之后想把她据为己有而剪断她的双翼,囚在自己的笼中。 他不该这么自私,是他错了。 是他错了。 他缓缓捂住脸。 洪菱舟抽掉他身上湿掉的毡子扔到一边,重新给他从架子上捞了一条过来。 他睁眼,反手握住她的手:“你还会回来么。” 她愣了愣,他掌心的灼热沿着经络一路烫到她心中。她说:“当然是要回来的。” “你还会和上次一样,一走就走很多年么?” “不会很久的吧……”她犹犹豫豫地说,“仗打完了我当然就回来了。”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听起来并不像开心的样子。 “父皇想让你和你母亲一样当女将。” “嗯?”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觉过皇后曾想拉拢你——嫁入东宫。”他看着窗外葱茏草木,“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你要是成了女将,便不可能再入后宫。” 洪菱舟沉默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说这些做什么。总归你都是拒了的。你要么不嫁,要嫁就嫁一个能和你并肩的战友。”他说道。 洪菱舟的心揪起来。 “祝你顺利。”他站起来,将她送到门口。 “那……那我回去了。”她站在门口,还有点懵。 方才一架吵得莫名其妙,和好也和好得莫名其妙。 她犹豫了一下,飞快地说:“谢钦瑜,我会回来的。” “嗯。” 她往后退了两步,轻声道:“你要等我。”然后转身跑掉。 谢钦瑜愣在了原地。 * 余瞳又来了信:我听说你要出征啦,恭喜如愿。你和他怎么样? 洪菱舟提笔回复:我后日便走,你暂时不要来信了。我和他的事,今后再说吧。 她披上战甲,跨上战马,随大军一齐出发河西。 杨柳依依时她离开,雨雪霏霏时她还未归。 浩荡军队中除她之外,只有一个医女是女人,还是专为她配备的。 但她更乐意和军士们在一起,偶尔吃吃酒划划拳。零星几个对她有微词的统领在被她徒手撂倒之后再也不敢对她不敬。 她深夜点烛和贺兰将军商议行军路线,制定作战计划。 贺兰之惊讶于她的老辣,更欣慰于她的成长。 军队中最能收服人心的,就是战绩。 她这个平西将军,当之无愧。 不过她毕竟才十六岁,有时候容易冲动,也不是没有招惹过祸患。 最惊险的一次,她率小队夜袭,却误入敌方圈套,双方经过激烈厮杀,均是死伤惨重。她在生死线上晃了一遭,若不是有个士兵推开她替她挡了一刀,恐怕她就剩了半个脖子。 鲜血洇透铁衣,明月照亮沙尘。 她的头盔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身上的铠甲亦是布满裂痕。碎发混着血污纷乱地盖在脸上,她躺在担架上被人抬着进了军帐,居然还能对贺兰之露出一丝微笑:“阿叔……我们,险胜……明天,明天一定要记得抓紧机会……” 贺兰之道:“你不想耽误治疗就快闭嘴吧!” 洪菱舟呼了口气,闭上了眼。 医女在帐中小心翼翼地揭下粘着皮rou的碎衣,露出横亘在她背后的狰狞伤口。从肩头到腰窝,最深的一处伤可见骨。医女轻轻嘶了一声,